他骨瘦如柴,長時間的營養不良讓他看起來隻有七八歲,誰能想到他已經十歲了呢。
他趁着天黑去魚塘捉魚,小心翼翼地用手試探摸索,渾身濕透也不在意,終于抓到了一條手掌大小的小魚。
還沒等他高興,月亮從雲後出來了,他的身形照了個徹底。
“是誰在那!”他爬上岸,剛跑幾步就被拽着了衣領,一個耳光讓他整個頭都嗡嗡作響。
“又是你,小雜種!上次的教訓還不夠是吧!”
魚掙紮着蹦出手心,男孩撲上去抱着魚縮成一團,怎麼也不肯松手,村民的拳打腳踢和辱罵他早已習慣,很快就過去了,很快……
“臭小子,你連叫都不會了是不是!”
他的眼睛倏地睜大,一股怨氣由心裡升騰出來,他像隻被逼急了的小獸,兇狠地朝村民撞了過去,但力氣卻小得可憐。
生存的本能讓他往有妖怪的山裡跑,他從來沒有跑得這麼快過。
或許死在妖怪手裡也好過被村民毆打。
“該死的小野種,别讓我逮到你,下次我非打死你不可!”
罵罵咧咧的聲音漸漸變小,他不知道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跑了多遠,一放松下來整個人都癱在地上。渾身都痛,沒有哪裡是不痛的,左臉一會功夫就腫的老高。
魚!他把魚拿起來,饑餓感已經等不及生火烤熟,連着鱗片一起大口大口的嚼。
他早就不會哭了,眼淚是最沒用的東西,一開始還能博取同情騙點東西,後來就一點用也沒有了。
稍微填補了一下饑腸辘辘的胃,他慢慢站起身,猛然想起村民說的話。
山上有妖怪!
果然,林子裡沒有鳥叫蟲鳴,寂靜的可怕,隻有呼呼的風聲。
有光!
不對,是蝴蝶!
他猶豫了一會,那蝴蝶竟然停在了他的手臂上,半個手掌大的翅膀來回煽動,他甚至能看清翅膀上的冰晶紋路。
半晌它又飛起來,無數的蝴蝶飛向同一個方向,像是照亮黑暗的燈火。
他跟着蝴蝶走過去,躲在一棵樹後,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去。
沒有滿地的鮮血,沒有嗜血的蝴蝶,沒有村民說的恐怖摸樣。
隻有她周身散發的瑩瑩白輝,是黑夜裡唯一的光源。
明燭臉色陰沉,靠坐在樹下,手裡拿着手臂長的、水晶般剔透的樹杈狀物體。
那是她折斷的龍角。
連帶她腹部的傷都是拜那隻名叫殺生丸的犬妖所賜!
斷角之仇,她非要砍掉他一隻手才解氣!
把東西收起來,朝男孩的方向看了一眼,他便不受控制地撲倒在地。
要是平常她早就把人扔下山了,可她現在心情不怎麼好。
哈,怎麼是個人類小孩?
少年趴在地上,他根本沒做好面對妖怪的準備。
連忙跪在地上,想着村裡人對待貴族的樣子,做了個滑稽的跪拜禮,他的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聲音也不由自主地顫抖,“我是山下村子裡的人,聽、聽聞大人降臨此地,心裡非常向往,無論如何都想來拜訪您,請原諒小人的冒犯,我、我……”
妖怪嗤笑一聲,向往是假,拜訪是假,小小年紀便滿嘴謊言。
不過,害怕是真,倒是情有可原。
明燭看向他,少年穿的破破爛爛,灰頭土臉的,露在外面的部位都有傷,似乎過得不怎麼好。
她臉色一變,匆匆打了個響指,男孩眨眼之間消失在濃霧裡。
空中傳來一陣撕裂聲,像是尖銳物體劃破皮膚,地面迅速被血暈染,狹長的傷口似乎要把她撕成兩半。
是毒,殺生丸爪子上的毒,每次愈合後都會重新裂開。這是第四次,每次都要再感受撕裂的痛苦,不過她也給殺生丸留了份大禮。
“嘶——”明燭深吸口氣,忍下疼痛,隻是皺着眉頭。
這毒難解,除非……
另一邊的少年還未反應過來,便被送下了山。
他最後的印象,是妖怪宛若琉璃般碧綠的豎瞳,冰寒雪冷。
那是野獸的眼睛。
他手腳發軟,僵坐在地上,等天蒙蒙亮才動了動手指,回過神後整個身體都在顫抖,初秋的天氣出了一身冷汗。
他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讓他對着妖怪說話,大概是逼到絕路的孤注一擲,在被白霧包圍的瞬間,他以為自己會死。
他說不清是對于未知事物的害怕,亦或是真如他胡說的向往。
這就是妖怪嗎?強大的,美麗的,如果能夠成為妖怪的話,是不是就可以把欺辱過他的人全都踩在腳下?
如果成為妖怪的話……他打了個寒噤,想起了以前襲擊過村子的醜陋兇殘的妖怪,收回了不切實際的幻想,卻不知道這個一閃而過的、瘋狂的想法,竟真有成真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