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初散學,安平巷離豐遠書院有些距離,封随到小巷時已經整整過去了半個時辰。
“啐,今兒又沒掙幾個子兒,這日子是過不下去了。”穿着麻布短衫的漢子抱怨道。
“錢難掙啊。”有人應和,“再這樣下去,明兒怕是飯都吃不起了。”……
在安平巷落腳的多是孤苦無依,家境貧寒之人,他們沒有一技之長,隻能靠着每日出去找些扛大包、打雜或者偷、騙過活。
而他們在安平巷租住的地方也多是一個小院裡住着幾戶人家,一間破爛的房用爛門闆隔開就足夠一家人睡覺所用。
像封随這樣獨自租住一個小院的人少之又少,更遑論像封随這樣住處破落,卻又燒錢讀書的更是唯有他一個。
安平巷的人對他印象頗深,封随剛住下時,更是引起了周遭不少心懷不軌之人的惦記。
一個書生郎租下整個小院,即便剩下的錢不多,定然也有些存貨。再加上封随總穿着寬大的長衫,在許多人看來他身形清瘦,定然沒有護财能力,便都有了主意。
隻是他們的心思在封随夜裡将一瘦弱的小偷丢出院子後,便安分了大半,剩下的部分,更是在封随将一個找茬的大漢痛打一頓後,全然不敢再起其他心思。
衆人隻敢在暗地裡琢磨,一個書生郎怎地功夫還這般厲害?
“封秀才,散學啦。”李春秀笑盈盈擋在封随跟前,柔聲道:“我阿爹說多謝你過年時給我家寫的對聯,今兒正好得了主家送的一塊黃牛肉,想請你來一塊嘗嘗。”
大盛國不允許私下宰殺黃牛,隻有因意外死去的牛經由官府檢查後,才能夠于市場中販賣。
李春秀他阿爹呂水在一家酒樓當廚,這黃牛肉還是因着主家的女兒高嫁,心情好,才給了呂水一塊。
這可是稀罕物,李春秀并不覺得封随會拒絕。
“多謝呂叔邀請,不過我晚膳已有着落,就不打擾了。”說罷,封随擡腳想繞開李春秀回家。
“牛肉多難得啊,你的飯菜留着明日再吃呗。”李春秀咬唇不滿,伸手攬在封随跟前,“封秀才,我阿爹手藝可好了,不吃多可惜。”
“不必。”
封随不欲多言,一個閃身便直接擺脫了李春秀的阻攔,甚至連一片衣角都未曾沾染上。
眼瞧着封随推門而入将自己鎖在門外,林春秀不甘心的喊了聲“封秀才”,但裡頭遲遲未傳來回音,他隻得跺跺腳回家去了。
李春秀家中隻他和呂水二人,兩人皆是哥兒,并無男子當家。不過即便這樣的情況下,呂水還是靠着一手廚藝,讓兩人能在安平巷有了個獨立小院。
一聽呂水關門的聲音,在竈房忙碌的呂水把沾了油的兩隻手在衣裳擦了擦,趕緊走了出來,左右看看沒見到封随的人影,于是納悶道:
“秀哥兒,封秀才人呢?”
李春秀癟嘴,“阿爹,你還說呢。封随他壓根就看不起咱,我都邀他了,他竟是話都不想多說一句,便徑直走了。”
得知封随的反應後,呂水臉沉了下去,半晌沒說話。
“阿爹,”李春秀上前抱着呂水的胳膊,有些委屈道:“封秀才根本就看不上我,他肯定想着以後考取功名,迎娶富貴人家的小姐、哥兒。我大字不識一個,性子又不算溫柔小意……”
“那又如何,”眼裡閃過一絲淩厲,呂水低聲道:“秀哥兒,咱們出身低微,阿爹頂天了也不過是個廚子。以後你若是嫁個平常人,生的孩子也隻得跟着咱們受苦。”
“封随此人一看便知其前途無量,你若是嫁給了他,待他以後功成名就,你也便跟着一躍成富貴人家的主人。你的孩子,我的外孫便能過上養尊處優的日子。”
李春秀心頭發虛,不确定道:“可我瞧封随對我并無他意……”
“不怕,”呂水拍了拍李春秀的手,語重心長道:“男子隻要多哄上幾句,便會軟了心腸。你日後見他時溫柔些,笑得在好看些,多纏着他,過不了多少時日,封随自然就會起心思了。”
“秀哥兒,一時受點委屈不怕,咱們要的是日後的榮華富貴。”
李春秀被呂水說動,腦海中又浮現封随俊美的臉,臉頰泛紅,他強忍着羞意道:“可萬一他到時候還是對我無意怎麼辦?阿爹,我好歹是個哥兒,傳出去别人還怎麼看我。”
“怎麼會,秀哥兒長得好看,封随他隻是還不知秀哥兒的好。”呂水笑着鼓勵道:“秀哥兒放心,封随他逃不出你的掌心。”
“是嗎?”李春秀被誇得有些飄飄欲仙。
呂水肯定道:“當然。”
眼中精光一閃,呂水心道:
即便封随當真對秀哥兒無意,他呂水也要想辦法讓封随成他家的女婿!
那頭封随回到家倒是不急,慢悠悠的解決了晚膳,又去打掃了院中的雜物,趁着天還未暗,沐浴後才悠然去了卧房。
憐秋給的信安靜的躺在簡陋的木床上,不知是不是信封也被熏香烘過,封随竟覺信紙擱置過的地方也帶着一股蓮香。
揣在懷裡接近半日的信紙總算被人打開,憐秋的字迹雖比不得封随來得渾然天成,但也是秀氣工整。
封随一目十行的看過憐秋的信,直到最後一句“不知封秀才不知有何見解”時,忽的忍俊不禁起來。
憐秋信上的内容并不多,隻是與先前總是說些日常作為不同,今日這封信也不知他是得了誰人指點,上頭隻淺淺問候了封随一句,沒一會兒便故作抱怨的說起顧夢生要給他尋贅婿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