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有點生氣了,她氣鼓鼓的回聲喊,一聲比一聲高,道:“本宮玩男人怎麼了?本宮就愛玩男人,本宮就要玩,本宮就要玩!”
“你憑什麼兇本宮?你每次跟你那個養妹吵架,我不都幫着你嗎?你去追慕齊山玉,本宮還去給你跑腿,本宮可是堂堂長公主!長公主給你跑腿,你居然還兇本宮!”
宋知鸢本是滿腔惱怒的,但想起來上輩子永安對她的好,宋知鸢又漸漸軟了點脾氣。
算了,不抽她了。
誰又能知道日後會因為今日而生出什麼樣的亂子呢?
她也不當這般兇永安,畢竟,眼下的永安,隻不過是個被寵壞了的長公主。
“你——”宋知鸢見她置了氣,便知道這三人她是不能強行讨來了。
對付永安,還得用哄,而哄陳永安,是宋知鸢幹了大半輩子的事兒,她信手拈來。
一句話,讓長公主為她跑斷腿。
隻見宋知鸢擺了擺手,道:“你過來,我告知你一件事。”
永安還生氣呢,也不肯過去,隻扭着臉假裝自己沒聽見,但耳朵卻豎起來了,像是小動物一樣靈巧的抖啊抖。
然後,她就聽見她那至交好友道:“我不喜歡齊山玉了。”
永安震驚的回過頭,也忘了生氣了,瞪大了一雙狐眼,問道:“真的嗎?真的嗎?真的嗎?為什麼?”
永安以前就特别讨厭齊山玉,因為宋知鸢每次碰見齊山玉都會變成另一幅模樣,好像沒有男人不能活一樣,偏偏齊山玉還不喜歡宋知鸢,總是擺出來一張冷冰冰的臉訓斥宋知鸢,她氣的半死,宋知鸢就會說:“齊山玉是為我好,他有時候對我也很好的。”
所以永安看見齊山玉就煩,結果現在宋知鸢突然說她不喜歡齊山玉了!
“真的,我想明白了,齊山玉冷冰冰的,看着就惹人讨厭,還總偏向我那養妹——不如将婚事讓給他算了。”
反正上輩子最後,齊山玉也跟她的養妹好上了。
宋知鸢颔首,毫不留情的将齊山玉丢掉了,後跟永安道:“我也決定像你一樣養外室,你将這三個人給了我,可好?”
宋知鸢擡手,點着他們三個人道:“你先在公主府内将這三個人替我養下,日後我用來消遣。”
永安立刻點頭。
跟永安說什麼“三從四德”永安不屑一顧,但要跟永安說“給我養個男人”永安字字謹記。
“你放心!”永安拍着胸脯,道:“三個都給你,本宮尋三個院子,你挨個兒來,到時候你就知道了,什麼叫區區三個!”
頓了頓,她後又道:“你真不喜歡齊山玉了嗎?”
宋知鸢擺了擺手,道:“放你院子裡就行,我日日去看”,随後,宋知鸢又想起了什麼,狐疑的看向永安,道:“這三個男人——你不會偷偷碰吧?”
“你把我陳永安當什麼人啦!”跪坐在榻間的長公主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那些言官指着她鼻子罵的時候她都沒這麼生氣過,隻見她站起身來,大聲指天發誓:“女人如手足,男人如衣服,本宮不會碰好姐妹的男人一根手指頭的!”
宋知鸢放心了,但又不是特别放心,此事事關重大,她得親自過手。
沉思片刻後,宋知鸢道:“現在給我解藥,并将這三個男人帶走,我親自照看。”
永安更生氣了。
“你不信任本宮!”她又鼓着臉蛋一甩手,道:“你安排吧,本宮不跟你去了。”
宋知鸢便自己安排,她先帶了長公主府的幾個人将三個男人分别安置在三個相鄰的附近院子裡,後又從控鶴監裡讨了解藥,挨個兒給這三個男人喂下。
因為長公主的喜好越來越不做人,所以控鶴監的藥效也越來越生猛,這群人用了解藥之後,會迷迷瞪瞪将近半個月的時間,心智如同幼童一般,直到半個月之後才會恢複。
且,這三個人都是直接擄來的,他們姓甚名誰,宋知鸢都不知道,也不知道從哪裡送回去。
既然如此,這三個人隻能先且養下。
宋知鸢挨個給他們安排。
——
第一個男人,武夫,高大挺拔,一雙單眼淩厲十分,十八的年歲,兼具少年人的英氣與武夫的銳氣,在睡夢之中還在罵。
“放開我,奸/淫毒婦,休想——”
宋知鸢聽得不太清楚,靠近了些,聽見他說:“休想玷污我的清白!”
好一個貞潔烈男。
宋知鸢本想給他喂兩口水,但是他哪怕是意識混沌的狀态,也會下意識防備,難以近身,宋知鸢給他喂的水他全都吐了,宋知鸢還想說話,結果他轉頭便暈過去了。
宋知鸢隻好去照看第二個。
第二個男人,書生,清俊溫和,眉眼溫潤,昏迷之中也并不抵抗人,宋知鸢怎麼擺弄他怎麼是,宋知鸢喂他喝水時,他在睡夢中高昂起脖頸,他有一雙溫潤的圓眼,看上去柔和又隐忍,喝水嗆到的時候,眼尾泛出一片潮濕的粉。
宋知鸢一碰他,他就擰着眉發出難耐的聲音,宋知鸢聽見他呢喃着說話,靠近了些,才聽清楚他聲線沙啞的祈求:“公主——不要。”
陌生男人的溫度與聲音讓宋知鸢後背一陣發麻,她有些不自在的站起身來避讓。
照顧完書生,她又去照顧第三個。
第三個男人圓面粉頰,生了一雙狗狗眼,似乎因為藥效太難受了,一直在哭,眼睫毛濕漉漉的黏成一簇,瞧着可憐極了。
宋知鸢喂他喝水,替他蓋被,跟拍小狗狗一樣拍他,才将人哄得漸漸安靜。
待到他睡了,才離開第三個男人的廂房。
這三個人收拾完,天色漸晚,雨勢已停,空氣中飄着淡淡的雨後土腥氣。
她深吸了一口“活着”的氣息。
一通活兒幹完,她已然有點累了,但心裡卻是一陣滿足感。
人已經救下來了,她要送佛送到西,一直照顧他們十五日。
等他們恢複神志之後,再說點好話,比如什麼,我見公子一見如故,不忍你落入泥潭,特來相救,懇求公子不要記恨長公主之類的。
到時候,她就假裝不知道這其中有個人是北定王養子,先跟這三個人一起賣賣好,左右這一回他們也沒受傷,想來也不會将這件丢人事兒鬧大,隻要這三個人不出事,永安也就不會重蹈上輩子的覆轍。
隻要永安不禍害死人家養子,北定王就不會反,北定王不反,永安就不會死。
這樣一想,宋知鸢便覺得心口頓輕。
隻要永安不死,她便不算白活。
至于宋府的人——哼,她再也不要回宋府了,以後她要留在長公主府裡,花永安的錢,睡永安的院,吃永安一輩子!沒事兒還要打永安的男人!
少睡點男人吧!
宋知鸢就帶着這樣的念頭回了她所住的飛鷹閣中。
她前腳剛回到飛鷹閣中,才剛在矮榻上坐下、吃一口茶水,後腳藍水便從長公主門房那邊接來了一封來自宋府的書信,落款是宋嬌莺。
宋知鸢的養妹。
——
雅蘭色的信封上以白火漆封好,拆開後,是上好的雲煙紙,其上以簪花小楷寫了一封[賠禮信],信上熏了香,一拆開信封,淡淡的香氣便鋪面而來。
宋知鸢倚在矮榻上,一張清雅秀麗的面上閃過幾分譏诮。
藍水将信端起,念讀其上文字。
“念姐姐安。”
“昨日之事,是妹妹之過,妹妹不知這是姐姐母親留下的簪花,眼下已請能工巧匠繪制,還請姐姐贖罪。”
字字句句的話自藍水的口中轉述,讓宋知鸢想起來上輩子的事兒來。
她幼時,府門和睦,父母恩愛,宋父是當朝左相,宋夫人為華陽縣主,宋知鸢自出生起便是萬衆矚目的宰相府千金,養了個嬌嗔矯情的性子,又被母親寵愛,難免霸道。
她與長公主其實是一樣張揚的性子,隻是她不愛玩男人而已。
六歲時,父親收了一個學生,是遠在東水的同僚之子,在長安求學,與他們同坊臨府而居,此學生名齊山玉。
父親為他們兩人定了婚事,日後他們可成婚。
自六歲起,宋知鸢就知道她要嫁給齊山玉。
齊山玉幼時與她很好,長大後,在國子監讀書,文采斐然守節自重,性溫愛潔霁月風光,有端正君子之風,雖年過十九,卻從無一通房妾室,他說,男子不當耽于情愛,他日後不會納妾,也不會有通房。
宋知鸢将這當成他隐晦的剖白,為此欣喜不已。
但是,她十五歲那一年,一切都變了。
她的母親患病去世,後,父親在外撿回來了一養女,為她取名“宋嬌莺”。
父親說,宋嬌莺是他親族之女,親族家滅,僅剩下她一根獨苗,故而父親對宋嬌莺極為寵愛,似乎要将命運虧欠給宋嬌莺的都補還給她。
最開始,宋知鸢并不讨厭宋嬌莺,她甚至很可憐宋嬌莺,但是漸漸地,她就發現不對勁了。
父親對宋嬌莺太過疼愛,宋嬌莺要什麼,父親都給,而宋嬌莺不要旁的,隻要宋知鸢的東西。
宋嬌莺喜愛宋知鸢的華美簪子,給她。
宋嬌莺喜愛宋知鸢的綢緞衣裳,給她。
父親說,宋嬌莺以前吃了很多苦,身體不好,父親說,宋嬌莺生長于鄉野,沒讀過書,而宋知鸢天生什麼都有,所以宋知鸢就該讓讓宋嬌莺。
宋知鸢的東西莫名其妙被分走了一半,但隻有一半還不夠。
宋嬌莺還喜歡宋知鸢的未婚夫,齊山玉。
宋嬌莺去給齊山玉送吃食,送詩詞,齊山玉照單全收。
宋知鸢不信齊山玉不知道,她哭着去問齊山玉為什麼要收,齊山玉卻擰着眉看着她,說:“你不要胡鬧,吃食宋嬌莺每個院子都送了,我為何不能收?詩詞是因我要科考,她才送我些古書,想讓我添些文氣,我與宋嬌莺沒有任何逾禮之處,反倒是你,處處欺壓宋嬌莺,哪裡有半分長姐風範?”
宋知鸢一肚子氣,卻沒有地方撒。
直到昨日,宋嬌莺來她房中作客,她不愛看宋嬌莺,便要趕人出去,偏宋嬌莺經過矮榻的時候,故意将她放在桌上的珠花弄掉,砸在了地上,砸碎了。
她親眼看見宋嬌莺擡了手臂、故意剮蹭的。
那是她母親留下的珠花,母親病重後,宋知鸢隻能望花思人。
所以她撲下去抽了宋嬌莺一個耳光,這動靜引來了父親和齊山玉,他們二人都斥責她動手打人,父親呵斥她欺負庶妹,齊山玉擰眉教訓她言行無狀,分明是她最親近的兩個人,但是都偏向另一個人。
偏這時候,宋嬌莺則抹着眼淚說自己不是故意的,求她不要生氣。
宋知鸢被氣壞了,才會與父親、與齊山玉大吵一架而出府。
這些已經是上一輩子的事情了,可是現下想起來,宋知鸢還是覺得心裡發堵。
這時候,藍水正将信封上最後一行字讀完。
“嬌莺懇請姐姐回府,若是姐姐不喜歡嬌莺,嬌莺今夜便離開府門,再不回來。”
這最後一行字落下,藍水面含欣喜的去看姑娘的面,道:“姑娘,二姑娘已賠禮至此,您也可以回去了。”
在藍水看來,這一場争鬥,宋知鸢占盡上風。
但宋知鸢知道,她沒有占到上風,她已經輸完了。
宋嬌莺越是退讓,在父親眼裡,她越是不懂事,隻有她開始對宋嬌莺退讓,父親才能滿意。
可是,憑什麼呢?
憑什麼退讓的人是她呢?
“拿筆墨來。”宋知鸢垂下眼睑,自矮榻間起身。
上輩子的所有不甘心,便都留在上輩子吧,重蹈覆轍的事她不願意再做,她不知道她的父親,她的未婚夫為什麼這般偏愛另一個女人,但是,她也不想去問了,在她心裡,這兩個人,再也不值得她去敬重、愛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