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後。
季知漾抱着花,從口袋掏出鑰匙,老舊的小區,感應燈壞了一年,也無人修理。
地面潮濕,陰暗,樓梯口的窗戶半開着,夜晚的寒風透過窗戶,吹了進來,季知漾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黑暗中,她憑着直覺,轉動鑰匙,“咔嚓”一聲,門打開了。
推開門,伸手不見五指,滿室黑暗,黴味撲鼻而來。
南方潮濕,上周南宜還下了一場暴風雨,更促進了黴菌的生長。
季知漾打開燈,窄小的空間内,陳設老舊,冰箱還是十幾年前的老款,外殼暗黃,坑窪、劃痕交錯縱橫。
屋子裡物件不多,一張床,一台破冰箱,一張廉價的書桌,連個像樣的衣櫥都沒有。
季知漾将花放在書桌上,脫下外套挂在衣架上,晚上和裴京叙吃了火鍋,沾了一身味。
衣服挂好,她找來一個稍大一點的礦泉水瓶,剪開,接了點水倒了進去,又将郁金香的根稍微剪掉點,插進了瓶裡。
本來還精美小資的花束,立馬變得非常接地氣。
季知漾将包裝紙疊起,扔到垃圾桶,轉身,她盯着桌上的郁金香看了會兒,長歎了口氣,“果然,不是一個世界的。”
漂亮的郁金香,和她的礦泉水桶,還有她的家格格不入。
就像是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那種不适配,讓她的心陣陣拔涼,她盯着灼灼綻放的郁金香,伸手觸碰了下她柔軟的花瓣。
“你會覺得将就嗎?”她細聲問,說完,勾唇一笑,“真不知我在問誰?是問你,還是問他呢?”
“你來到我家,要委屈你了,我這裡常年見不到陽光,陰暗潮濕,還有黴菌,不希望你生機勃勃長大,隻願你晚點枯萎,多陪陪我。”
纖細的手指,點了點花瓣,她嘟囔道:“因為,我太孤單了。”
盯着郁金香看了許久,季知漾才意猶未盡地解開長發,将發夾放在桌上,她走至落地衣架處,随手拿了件睡衣。
将大燈關閉,季知漾打開夜光燈,屋裡的簡陋,頓時消暗了些。
洗完澡,季知漾将長發吹幹,走出浴室,看着簡陋,像是墳墓似的家,一股冷氣從頭竄入腳尖。
這間一居室在寸土寸金的南宜,也要三千一個月,即使租金已經如此昂貴了,但仍終日,陷入陰暗,連一絲陽光也照不進來。
有時候季知漾坐在書桌邊,會想,她是一隻躲在陰暗的角落,等死的老鼠嗎?
她的人生一眼便能望到頭,無家可依,無人可傾訴,每天兩點一線,拼死拼活賺的工資,有一大半都得交給房東,剩下的工資,吃頓三百元的大餐都覺得是種奢侈。
一天裡,她有将近三個小時奔波在路上。
好不容易,到了周末屬于自己的時間,别人在外面和朋友逛街,聊天,或者和家人團聚。
她呢?
像個“空巢老人”,坐在家裡發呆,懶得做飯,懶得動彈,懶得張口。
她像是一具活着的“屍體”。
季知漾苦澀一笑,她走到書桌邊,打開包,從裡面掏出鮮紅的結婚證。
這本鮮紅的結婚證,好像是她黑白生活裡,唯一的色彩。
打開結婚證,撲面而來的結婚證照片,讓她的眼眶一熱。
照片上的裴京叙,狹長的桃花眼微微上翹,他靠近她,臉上洋溢着溫柔的笑意,白襯衫,黑領帶,無比俊美。
而她……
穿着一件借來的白襯衫,烏黑長發像海藻般濃密,杏眸亮晶晶的,紅唇上揚,臉很紅很紅,像熟透的螃蟹。
其實當時她是不敢笑的,因為沒有帶照片,裴京叙拉着她去了一家攝影棚。
民政局旁邊的攝影棚,來的幾乎都是情侶,攝影棚彌漫着幸福的粉紅泡泡。
到了他們拍照時,攝影師側頭看向他們,問,“美女,你是被帥哥綁着來的嗎?”
季知漾眨眼,“不是……”
“那能不能笑笑,想想你們過去的甜蜜時光,第一次初見,第一次約會,第一次接吻,來,我們表情放松點好嗎?”
季知漾臉瞬間紅爆,她全身僵硬,嘴唇想勾,臉部神經卻不聽她使喚。
裴京叙在一旁薄唇微勾,眼裡露出笑意,他牽住她的手,柔聲道:“季知漾,你再不笑,我就要把你這隻螃蟹吃掉了!”
熟悉的台詞,讓季知漾瞬間回到那年高中畢業,陸沉舟和裴京叙的對話。
——腰彎那麼厲害,你臉都快湊到人家臉上去了?沒看見嗎?她都快變煮熟的螃蟹了。
——裴京叙,離那麼近,你是要把這隻螃蟹吃掉嗎?沒看人家吓得都在哆嗦了!
想到那一幕,季知漾的臉,肉眼可見的放松下來,紅唇微揚,眼裡露出笑意。
“咔嚓”一下,攝影師抓拍住最幸福的瞬間。
季知漾垂眸,盯着手裡的結婚照,她伸手,摸了摸裴京叙的眼。
這是他們之間第二張合照,第一張是裴京叙主動邀請她拍的畢業合影。
第二張,也是他主動邀請她拍的結婚照。
那些無數個,藏在夜深人靜的思念,好像以另一種方式來到她的生命。
她的自卑,她的怯弱,她的暗戀,在今天,撥開烏雲,見到了天日。
……
翌日。
回到單位,季知漾将最新的工作進展彙報了淩容。
淩容盯着她手上的方案,冷冷一笑,随手将策劃案扔到地上,她厲聲道:“季知漾,你是在搞笑嗎?這老頭患了肺癌一事正是現在大肆宣傳的好機會,你現在和我說要采訪受害者,還要采訪老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