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去是必然的。當通過縫隙鑽進去時，能聽見嘀嗒嘀嗒的聲音。

船底積蓄了一些水，不過隻是沒過了腳踝。她現在應該是在居住的區域，前方有些暗亮，似乎是有人。

隐德萊希心下有些猶疑，不過到底不是一個人，她邁着輕盈的步伐往那光源靠近。

三四步靠近，她看見裡面有三個皮膚黝黑的粗老漢，他們席坐圍着一台不高的桌子，座上堆着一些方形紙牌。

見玄關處出現了人，隐德萊希正對面的人額頭上的擡頭紋深了些，他本來就在思索下一張牌的規劃，拿着牌的中指上有一顆很寬的黃金戒指。沒有人說話，倒是滲水的聲音規律性地計時了。

奧蘭多見隐德萊希不動，便上前了幾步，站在隐德萊希的身側。

對面的老漢的擡頭紋更深了，臉都沉得像玄鐵，沒帶戒指的那隻手在牌面上來回掃動，他點了點頭，像是松了口氣，向上抽出四張：“K！”他裂開了嘴角，露出上下兩排的大白牙。

另外兩個人見狀都面露苦澀。甚至有一個幹脆棄牌而起，扯下他脖頸上的金項鍊，頭也不回地，掠過隐德萊希和奧蘭多走了。

剩下一個歎息一口氣，也跟着離開了。

而留下的那一位，剛剛發出一張王炸的老漢噓噓吹了幾口輕快的口哨，稍微收拾了一下牌堆，便也拿起赢得的“戰利品”，起身。在經過隐德萊希的時候，他微不可察地停了一下，擡眼又是幾道很深的擡頭紋，笑出了一口的大白牙，“要走喽。”

想來是守船的人，牌桌剛好堵住了上去的樓梯，隐德萊希還注意到之前坐過人的地方的一側，都零星擺放着生活用品。

隐德萊希想上去。奧蘭多卻站在一邊，盯着一個方向。“你怎麼了？”奧蘭多聽見時神情恍惚了片刻，低頭看向隐德萊希，卻一下子别過了視線。

隐德萊希捕捉到了那一閃而過的眼神，像是冷冽、怨怼，可也像懵懂、沉思。

奧蘭多有些不适，就像強烈的情緒攻擊着他，可是他不理解。

“應該是沒休息好吧，”奧蘭多張嘴思忖片刻後道，“我覺得有東西在呼喚我。”

“那現在呢，還能感受到嗎？”

奧蘭多點頭，把手擡起又放下：“應該是能吧。”

于是奧蘭多憑借着直覺，臨走前還看了一眼桌子上标記K的卡牌圖案。畫中人手中的劍，讓他聯想起了自己的佩劍，想了想，還是拿走了這一張牌放在手裡，還留下了他的名字。

他上樓輾轉，帶着隐德萊希來到船的頂端，這個時候夜色已經深了，離星星更近。不過兩人都沒有從駕駛的小房間出去，而是不約而同地在台前停下。

先是一張嶄新的地圖，一個指南針，再然後，隐德萊希拿起那一本略微有些破舊的筆記本。

“原來真的，不是夢。”

奧蘭多正在檢查那張地圖，地圖中有一個地方标記了紅色的圈，他特别熟悉，突然聽見了隐德萊希的喃喃自語。

她低垂着頭，兩手抓緊一本書，金色的發絲随風而動，卻更添了幾分蕭索。不知怎麼地，他突然想到手中的K卡牌。

奧蘭多走過去，問：“這是你的？”

隐德萊希下意識點頭，然後又搖頭，憂傷籠罩着她，她看着母親的旅行筆記的封面，道：“那時候，你是在哪裡找到我的？”

“是那裡，”他指向外面船帆處，“你昏倒在那裡，一身的傷。”

“佛羅倫薩。科薩。聖母百花大教堂......”隐德萊希像報菜名一樣吐出一個又一個的名詞，最後是“維薩裡、多恩、梅拉達......”

奧蘭多有些詫異：“你有來之前的記憶？”

“像是做了一場很長又不真實的夢，”隐德萊希喃喃道，“感覺像是記住了，又像忘記了許多關鍵的信息。”

她打開筆記本，扉頁寫着“自由行”，翻下去，是許多不同的簽名筆記，不同的語言、各式各樣的字母排列組合、多彩的顔色，排得密密麻麻，其中大多人名隐德萊希并不認識，但她一眼就認出了科薩的字迹。

她張了張嘴“啊”了一聲，腦子裡想起一張慈悲的人的臉，不敢多留，隐德萊希馬上翻下了一頁。

如果她的手沒有顫抖，或許心思能藏得更深。奧蘭多默然不語。

第一行遊記是名為“聖地亞哥學院”的記叙——古老的學院，擁有全世界的知識，上至天文下至地理，那裡有一座通天的圖書館，誰都能在那裡，找到想要的答案。

關于學院的模糊記憶，她是從米蘭人維薩裡口中得知的，他在那裡學習醫術，還有......

——瘸腿的店長站在門口，語氣平靜，卻有意無意地引導話題，“在聖地亞哥學院，傳說有令人死而複生的魔力，”他看向眼前少女，“如果幸運的話，或許能使人得償所願。”

得償所願嗎？

死而複生嗎？

奧蘭多見隐德萊希停留在這一頁許久，轉身過去拿那一張地圖，回來對她說：“這裡标記的地點，似乎和這一頁上的字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