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一點不避諱，想到什麼就問什麼。”

謝甯之很久沒聽人問起隸國的習俗，他的學生或有好奇也不敢真當他的面重提舊事，沈相楠滿腔的疑問藏不住，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

“陛下都不在意先生佩不佩綴帶，我想先生大度，不會和我計較這個問題吧。”

“再說學生提問，做先生的不該知無不言嗎。”沈相楠陪上笑臉，半撒嬌半哄，不知不覺靠上謝甯之，幾乎是要黏在他身上。

謝甯之并起兩指，毫不留情将沈相楠即将貼近的腦門移開。

“好好說話。”

沈相楠閉嘴，裝作無辜看向謝甯之，謝甯之沒有再理他，自顧自往前走。

沈相楠見狀，歎氣一聲，隻能不情不願跟上。

不過謝甯之沒有避而不談，待沈相楠靠近時，謝甯之重新開口。

“在隸國，男女老少皆系發辮，意為平安順遂，長生如意。未嫁娶的男女子發間系銀白細絲，成親當天便系紅絲，成家後系五彩細絲，祈願生活多彩，幸福美滿。”

謝甯之平靜述說着，仿佛談論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久遠習俗。

“隸國居然有如此性情爛漫的習俗，比起宣國倒是多幾分人情味，真想親眼所見。”沈相楠如實說。

“如今隸國遺址，也再難見往日尋常發飾，久而久之，這風俗就要被淡忘。”

沈相楠意味深長地說：“或許哪天，我能在先生這裡見到呢？”

“留戀往昔不是什麼好事，若是有人拿此事參我，我就在陛下面前說是你撺掇。”謝甯之幽幽道。

“對啊，可把那些愛嚼舌根的給忘記了。”沈相楠壓低嗓音，俯耳對謝甯之悄聲說：“那先生可以偷偷在竹舍編，我給先生編。”

謝甯之聞言，用十分怪異的神情和沈相楠對視。

沈相楠見他如此，立刻正顔，開始道歉：“是我說錯話了嗎？開個玩笑，先生不要在意。”

若非至親至愛，怎能随意替外人挽辮。

謝甯之歎了一口氣，沒有答話。

沈相楠見他默不作聲，有些慌亂，“先生我錯了，我以後不亂說話了。”

“先生生氣了嗎？”

“不至于。”謝甯之調整好神色，回複道。

沈相楠松下一口氣，他幾乎沒有見過謝甯之動氣的模樣，也不知曉謝甯之會為什麼生氣，在他心裡，謝甯之好像并不在意任何東西。

沈相楠心想，若是謝甯之真能幹脆利落的放下往昔，綏永十八年，謝甯之便不會還系辮。

若是因為懼怕流言，謝甯之如今不佩綴帶，依然我行我素，怎麼看也不像是會畏人言的樣子。

如今的謝甯之，不着故服也不佩綴帶，更像是進退兩難。上前一步，割舍不下故國情懷，後退一步，早無鄉土月圓，固步自封于狹隘其中，或許還能得分寸喘息之地。

如果是這樣的話，先生會感到累嗎？沈相楠很想問，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二人默然行走一段距離，陣陣鈴聲隐約進風聲，連綿不絕，在耳邊愈發清脆可晰。

不遠處，道路轉角而來一步辇，四面帷幔籠罩将其中人影模糊，前有二人提宮燈開路，握柄尾處綴着鳳凰花形的鈴铛随步伐不斷作響，步辇前後有不少人跟随，想來此人身份不低。

“那位是？”沈相楠第一次在宮裡碰見步辇，不由得被吸引住目光仔細端詳眼前逐漸靠近的華貴之物。

“樊栖閣的一位貴人。”謝甯之道。

“沒有姓名？沒有封号？”

步辇将至眼前，謝甯之垂眸，沈相楠随之低頭，随行紛紛回禮，沈相楠忍不住悄悄睨見帷幔其中輪廓。

“嗯？”

沈相楠懷疑是自己沒有看清，在步辇離去之際忍不住偷看幾眼，反複想要确認自己的猜測。

那步辇終究愈行愈遠，實在望不清其中人影。

他回頭與謝甯之對視，眼中還留餘剛才的不可置信，語氣帶有幾分吃驚：“我若是沒有看錯的話……

“那人竟是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