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常事罷了。”謝甯之語氣淡然。
男風在宣國并不稀奇,尤其在權貴之間更甚。沈相楠遊離在世家纨绔裡,早對這種事情習以為常。
可若是在皇家,這就依然是無法光明正大寫進史冊的忌談,這些人大多會成為朝臣口誅筆伐的對象,沒有姓名,沒有地位,被厭棄後無法同後宮嫔妃一般有容身之所,也定然不能再過回普通男子的一生,最終淹沒深宮,無人知曉,無人在意。
“你們都知道?”沈相楠詫異萬分。
“之前同你說過,宮裡的事情,知道了也當不知道。”
謝甯之拉過沈相楠僵硬的身軀繼續向前,邊走邊道。
“前朝曾因此事鬧過一場,想必你也知曉,貞陽帝同朝臣僵持不下,索性罷朝數年,以至于宣國兵力潰散,稅收不穩,國庫空虛,外族之人有機可乘,最終導緻邊疆失地,貞陽帝不得不處死無辜摯愛還百姓一個交代,幾月後便心衰力竭而亡。”
“我沒有記錯的話,定平公主被送去和親就是此事的因果對吧?身在皇家,斷然不該如此任性行事。恭廉殿有谏君之責,陛下賜他步辇,難道就這樣睜一眼閉一眼,裝作全然不知?”
沈相楠疑惑不解,“有些事,知道了也當作不知道,那我想問,恭廉殿究竟是行責,還是依君?”
“恭廉殿向來以陛下的旨意為唯一己命。”謝甯之告誡沈相楠,“不過人卻各不相同,唐相曾私下與陛下談論此事。”
“然後呢?”
“第二天,陛下親自提筆樊栖閣。”
“雖然不聽勸但是至少沒有罷朝。”沈相楠欲言又止,“那先生呢?沒想過去勸勸?”
謝甯之的表情意味深長,緩緩道:“雲謹沒有死心,前不久同陛下再談此事,你剛才看見的步辇就是談論的結果。”
“……幸虧唐相脾氣好,要是換一個人來都得被活生生氣死。”
沈相楠頓時對這位素未謀面的陛下生出幾分好奇來,他繼續問下去。
“唐相在陛下那吃虧,我們唐大人居然能就這樣忍下?”
“看見欽天監的那些卷軸沒有?”謝甯之問,沈相楠回憶起幾乎無落腳之地的欽天監,頻頻點頭。
謝甯之說:“那些都是陛下親自點名要欽天監正過目的任務,唐梧念根本無暇去關心陛下的私事。”
“嘶,陛下下手真狠啊。”沈相楠倒吸一口寒氣,“那唐相還會再去第三次嗎?”
“七情六欲,人之常事,就算是陛下,也不該要求如此苛刻。陛下明理,不會步貞明帝後塵,唐相會點到為止。”
走到轉角處,謝甯之突然頓步,沈相楠沒有反應過來,差點直接撞上他。
那步辇就這樣停在轉角處,像是刻意等待沈相楠和謝甯之似的。
眼前小步走來一黃門,對謝甯之畢恭畢敬行禮,“謝先生安好,我家貴人請先生到樊栖閣喝茶。”
“問貴人安好。”謝甯之回道,“我今日休沐,不問宮中事,替我謝貴人好意。”
那小黃門并無任何要放行的動作,隻是低頭,“謝先生,我家貴人說今日得了好茶,聽聞謝先生頗愛品茶,想與先生讨教一二。”
“不過平日貪飲幾杯,能得貴人信任,着實惶恐。不過難得休沐,謝某隻想随處走走,還望貴人體諒。”
謝甯之毫不客氣拒絕對方,沈相楠聽這言語委婉至極,難道對方還準備死纏爛打不放人?
“既然謝先生這麼不不願意到訪樊栖閣,茶我帶來了,謝先生不妨喝完再走。”
帷幔未升,那人擡手,身邊随從低頭穩步端上一盞茶,雙手奉于謝甯之面前。
清澈茶水倒映出謝甯之的臉龐,謝甯之隻看向那盞茶,身形未有所動。
“這茶裡不會有毒吧?”沈相楠見謝甯之往常幾乎對他的要求百依百順,如今隻是喝一杯茶,謝甯之卻百般推脫不願意,茶裡肯定有詐。
“有毒?”那人笑起來,沈相楠覺得用毛骨悚然來形容也不為過,“誰敢在宮裡給謝先生下毒?你若是覺得有毒,那你替你先生喝。”
那人尾音發狠,驟然失去耐心,沈相楠心想誰怕誰喝就喝,剛準備擡手就被謝甯之壓回袖間。
“這是謝先生第二次拂我的面子。”那人淡淡開口,聽不出任何惱怒的情緒,“明明先生最該與我親近的。”
“貴人說笑了。”謝甯之說完,盯着帷幔後的那道人影,取過茶盞一飲而盡,飲畢,謝甯之皺起眉。
“臨都的茶。”
隸國王都的舊稱,臨都,應該是謝甯之的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