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先生的茶裡有放少許藥梗,按理來說是沒有什麼影響的。”大夫告知沈相楠。
難怪謝甯之的茶總是清苦,偶爾回甘也不似平常茶的口感,沈相楠若不是想沒事搭話,那茶都喝不下第二杯。
“明白了,多謝大夫。”沈相楠點頭緻謝。
送走大夫,沈相楠去廚房煎好藥送至謝甯之面前,謝甯之在沈相楠的注視下将藥喝完,竹舍陷入一片詭異的寂靜。
平日在竹舍時,謝甯之雖然言少,不過隻要沈相楠開口,就會得到謝甯之的回應,沈相楠偏還話多,竹舍一日裡總還能熱鬧幾回,這時候的氣氛确實有些許反常。
過了許久,沈相楠終于忍不住,語氣帶有一絲無可奈何,“是不是我不說話,先生就不會主動找話題?”
謝甯之有些疑惑地看向沈相楠。
“我要說什麼?”
或許因為方才和郭安止談心完,沈相楠現下對謝甯之的沉默不語莫名感到一絲惱火。
仔細想來,每次看似是自己找到話題開始聊天,實際主動權都握在謝甯之手裡。
“先生不會想說什麼說什麼嗎?”沈相楠冷不防來一句。
謝甯之聽出他的情緒,“你在生氣?”
“沒有。”沈相楠立即回答,“有什麼好生氣的,我沒有這麼小肚雞腸。”
到底年少,所有情緒一幹二淨全寫在臉上。
還沒等謝甯之開口,一向又耐不住的沈相楠還是先問:“先生,你有多少關于我的事情需要瞞着我?我自己想知道這些事是很累的。”
原來是因為這種事情生氣嗎?
“往事不可追,再憶皆是徒勞而已。”
沈相楠雙手輕揉太陽穴,方才突如其來的燥意褪去,他意識到自己的确無理由的在生悶氣,他重新調整情緒,說:“有往才有來,往事也是自己步步行來的事,哪能說忘記就忘記。”
“綏永十六年我們便見過,先生還記得嗎。”
“郭安止同你說的?”
“是我自己問郭統領的。”沈相楠的語氣還帶有一絲埋冤。
謝甯之點頭,沈相楠以為他會繼續選擇避重就輕,想答便答,不答便繞過去,不過謝甯之這次并沒有。
“我記得。”
“你的登聞鼓不是沒有人聽見,我聽見了。”
沈相楠的話語在謝甯之的意料之中,謝甯之的坦誠相待卻在沈相楠的意料之外。
“我曾經與你無二,哪怕山窮水盡,義無反顧去搏總能搏出柳暗花明,無奈天不遂人心意,後來的事你也知曉。我本孑然一身,想要遊走大千世界,正要離開之際,我聽見你的登聞鼓。”
“你說好奇心盛,我又何嘗不是,後來,我選擇留在宣國,想看看你究竟會如何走下去。”
一面銅鏡的正面是年少時候的沈相楠,清澈肆意,雖然滿身傷痕卻還留有希冀,翻至銅鏡的背面裂痕交錯,破碎斑駁,就算極力修複也不會是從前的模樣。
翻覆手掌,雖是一體,卻截然不同。
沈相楠是幸運的,他的鼓聲被謝甯之聽去,謝甯之的鐘聲葬在茫茫蕭索。
沈相楠想到這裡,心頭難言的酸澀湧上,謝甯之的面容卻并不哀傷。
“先生,你對我這麼好,是因為覺得我和年少時的你相仿嗎?”
良久,謝甯之搖頭。
“你終歸與我不同。”
“哪怕你知曉一件事可能發生的結果會不如你意,從而失望、害怕、躊躇停擺、舉步不前,你也要選擇知曉嗎?”謝甯之問。
沈相楠認真思索一番,随即,他明确地對謝甯之說:“我要知道。”
“隻有我一無所知,未免太不公平,前方的路如何,不去碰不去闖,怎麼知曉眼前的南牆是否可破?”
謝甯之覆起笑意。
“這是你的回答。”
“不是誰的年少時,你是天地之間獨一無二的沈相楠。”
“莫回頭,莫回身。”
莫思莫忘莫憂傷,
莫問莫觀莫惆怅。
沈相楠心間一顫,目光閃動。
翠竹明明,穿堂風過,孤山落雲中。
“多謝先生贈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