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抄的書再多，陪的酒再多，最後能在餐桌上添點葷腥已經是很好的結果，回到竹舍前的除夕，他已經下定決心往後的每一年他都要給竹笑滿滿一捆的壓歲錢，而不再是可憐的三兩銅闆。

明明隻要再熬過這一年就好了，明明隻要……

他在這裡坐了許久，從白天到黑夜，突然聽見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沈相楠像是受到刺激一樣的猛回頭，眼神裡俱是警惕，一動不動瞪向來人。

四處漆黑，隻有手心一點燭火勾勒描摹出謝甯之的臉眸。

看清來這是誰之後，沈相楠頓時愣在原地，兩人相視無言，若不是謝甯之的燭火還在搖曳，仿佛時間就在此刻消弭殆盡。

沈相楠說不出話，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他張嘴想說什麼，可是話到嘴邊又被活生生堵回去，隻能用力做出嘴型，從喉嚨裡艱難的發出幾聲嗚咽。

“啊啊……啊啊啊……”

忽然失去聲音的恐懼和無助湧上心頭，沈相楠茫然擡起手，顫抖着撫摸上自己的脖頸，他不停使力想要發出聲音，可惜回饋給他的不是往日自己熟悉的嗓音，而是喉嚨嘶啞帶來的疼痛。

他想喚一聲謝甯之，卻怎麼也喚不出來。

謝甯之急切的詢問先傳進沈相楠耳中：“沈相楠，你怎麼樣？”

謝甯之看出他的異常，放下燈盞快步上前，顧不得衣袖是否沾上泥濘，雙膝跪坐在沈相楠面前，他方才靠近沈相楠，沈相楠就像瀕臨垂死的藤蔓，不顧一切攀上救活他的枝。

他胡亂去抓住謝甯之的手，指尖緊緊攥住謝甯之的手腕，喉間止不住發出嗚咽聲，他想對謝甯之說話。

謝甯之蹙眉安慰他道： “不着急，我在，我在聽，你慢慢說。”

謝甯之想安撫眼前瀕臨崩潰的沈相楠，但是沈相楠死死将他的雙手禁锢住，但凡意識到謝甯之有一點想抽離的迹象，他就收攏的更緊，緊到謝甯之有些吃痛，雙眉皺得更深。

沈相楠努力發聲許久無用，他難以置信垂下頭，淚水簌簌往下滴落，馬上沾濕謝了甯之的衣擺。

謝甯之想擡手替他擦淚，沈相楠卻在那雙溫熱的手心觸及自己面龐時猛然放開謝甯之的手，謝甯之被他一推，險些倒地。

沈相楠推開謝甯之，随後幾乎用了十成的力度不斷刮撓喉間換來一陣又一陣的幹嘔，他的脖頸瞬間多出極大片觸目驚心的紅印。

謝甯之出言制止：“沈相楠！”

謝甯之被沈相楠電光火石之間的舉動驚吓到，任憑他怎麼去掰沈相楠的手，沈相楠還是不為所動。

直到沈相楠用力扼住自己的喉間，謝甯之終于忍無可忍對他怒道：“我讓你惜命，你卻執意作踐自己！沈相楠，既然你這樣不聽話，那我就當沒你這個學生，你今天是死是活都和我沒有半點幹系！”

說完，謝甯之放開手，欲要起身離開。

沈相楠感受到面前之人準備離他而去的動作，空虛懼意倏然侵襲全身，他不管不顧迅速用力将謝甯之一把拉回，兩手向謝甯之肩後環去，随後緊緊将謝甯之扣進懷裡。

太用力了，謝甯之甚至有點喘不上氣，沈相楠将手收的越來越緊，他恨不得融進謝甯之懷裡，融進謝甯之血裡，讓謝甯之就這樣帶他離去。

溫熱的氣息吐露在謝甯之的耳畔邊。

“不……不要……不要……走……”

艱難的一字字從沈相楠的喉間溢出，他開口的嗓音已經是和平日判若兩人，沙啞的下一秒就要擠出血來。

謝甯之努力在沈相楠的禁锢裡找到呼吸，像之前一樣，摩挲沈相楠的後背安慰他。

“你不要走……”

沈相楠隻是不斷重複這句話，他實在是太害怕，謝甯之就這樣真的把自己丢在這裡，像十年前一樣離去，留他一人困在百家巷的夢魇裡。

謝甯之察覺沈相楠逐漸冷靜下來，擡手撫摸沈相楠的後背安慰道，“我不會走的。”

沈相楠在謝甯之的肩處點頭，但是依然沒有要放開謝甯之的意思，謝甯之隻能就着這樣的姿勢柔聲問他：“現在可以說話了嗎？”

沈相楠的手逐漸松開，他直起身和謝甯之對視，努力放緩自己焦急迫切的情緒，緩緩張嘴還是什麼話也說不出口。

謝甯之拿出手帕，替他認真擦去臉上的泥濘和淚水。

謝甯之柔聲道：“沒事的，會沒事的。”

沈相楠安靜下來，看着謝甯之認真收拾他殘破的模樣。

擦拭好後，謝甯之将手帕收回，沈相楠的情緒已經相對冷靜下來了，他本想比劃什麼意思，剛要準備擡起手，謝甯之卻破天荒主動擁抱住他。

沈相楠的内心随謝甯之突如其來的擁抱而感到震顫，還未等他的心跳跟上腦海一瞬空白，謝甯之随後的話語更是讓他不敢置信。

“對不起，是我的錯。”

沈相楠不明所以，為什麼謝甯之要道歉？

“是我讓你且待來日，或許你放手去做，就不會是現在的結果。”

沈相楠拼命搖頭，想表示自己沒有怪謝甯之的意思。

他不理解，這和謝甯之明明沒有關系，為什麼謝甯之要将錯歸結在自己身上？

“是我一己私欲讓你入宮，讓你陪着我，你本不該踏足這樣污穢的争鬥，讓你經曆生離死别，是我難辭其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