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有臉提憫兒?”綏永帝終于染上怒意,“你提憫兒是想做什麼?難不成将來等這六十七條人命變成六百七十條,六千七百條的時候,你還要提憫兒來掩飾你的罪行嗎?”
傅立鴻臉色劇變,跪倒在地,“沒有!我怎麼敢這麼做?陛下,我知錯了,我知錯了!”
傅立鴻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知錯就是承認百家巷的人命與他有關,他額間留下一滴冷汗,不敢擡頭去看綏永帝。
傅立鴻狠狠在堂上磕了一個響頭,聲嘶力竭地說:“這都是我年少無知,當時哪裡知曉會有如此嚴重的後果,我悔不當初,每日每夜都在反思自己,以淚洗面,求這些人能平平安安往生極樂,我是真的知道錯了!”
他轉動雙眼,哀嚎痛哭起來,“我會讓傅家好好償還百家巷,今年的糧稅傅家自己填給陛下!另外這些人的家屬要什麼傅家給什麼,我定當好好認錯!還請陛下給傅某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沈相楠,你覺得呢?”綏永帝語氣恢複平和。
沈相楠算是明白為什麼綏永帝會親自處理這件事,從始至終,綏永帝的态度模棱兩可,不否認傅立鴻的罪行,卻沒有明确針對傅立鴻,說來說去,就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好給堂外的傅國公一個交代,同時也把選擇權交到沈相楠的手上,總之不願意承得罪人的差事。
傅英不知為何沒有指認糧倉案一事是傅立鴻所為,既不能一擊緻命,那也要拼得魚死網破。
“百家巷的六十七條人命,傅立鴻必須償命。”
沈相楠目光冷峻,笑意全無,毫無任何情緒地看着傅立鴻。
“逝者已去,身外之物再多又有何用?團圓無價,憑什麼你阖家歡喜,而他們隻能睹物掩淚?”
“夜半驚醒時,你是否也會害怕?怕自己哪一日暴斃而亡?怕自己或許會青年早逝?因為罪孽實在深重,所以處處不如心意……”
沈相楠的語氣意外平靜,一字一字卻令傅立鴻莫名感到毛骨悚然。
“沈相楠,這些人和你有什麼關系?你非得上趕着給我找不痛快?”
“百家授我衣食,育我一十九年,如今我站在這裡不為他們說話,誰還能為他們讨回一個公道?難道我就該心安理得,奔前程棄來路?”
“陛下,相楠隻求一個公道!”沈相楠叩首跪拜,莊重決絕。
“陛下,傅國公求見。”馮福雲通報。
“傳。”
傅國公快步行至堂中,雖年事已高,卻步履矯健,面色紅潤,他恭恭敬敬朝綏永帝問安,恨鐵不成鋼地狠狠回頭瞪了傅立鴻一眼。
“爹!爹!救我!”傅立鴻像是抓住救命稻草,拼命朝傅國公那匍匐而去。
“閉嘴!平日你遊手好閑一無是處也就罷了,這是在陛下面前!你的規矩呢?傅家的臉都給你丢盡了!”傅國公毫不心軟,對着傅立鴻就是一巴掌扇下去,那巴掌使了十成力,奉潔堂裡甚至能聽見輕微的回聲。
傅立鴻被扇了一巴掌,眼框濕潤,卻真沒再說一句話。
“陛下,臣方才在堂外,陸陸續續聽見一些零碎的話語,犬子年少無知,犯下此等大錯,臣這個做父親的實在是難辭其咎!傅某代犬子給沈公子,沈公子的鄉親道歉!”
傅國公頂着一頭花白的頭發朝沈相楠顫顫巍巍的拜下去,沈相楠冷眼旁觀,不為所動。
傅國公起身瞧向沈相楠,見他沒有說話,他随即朝陛下開口:“陛下,傅家願意給百家巷的百姓送糧減稅,為這些失去親人的鄉民慰問,想要什麼,傅家都給,隻求給犬子改過自新的機會,臣定當好好教育!”
大殿上铿锵有力的答複字字明晰。
“我不接受。”
沈相楠面色冷峻,絲毫沒有任何妥協。
“難道傅國公覺得道歉賠禮就能彌補他們這麼多年的傷痛嗎?你在陛下面前惺惺作态毫無意義,帶着傅立鴻,在奉潔堂前,給每一個鄉親磕頭,磕到他們願意原諒為止。”
“沈相楠。”綏永帝喚了一聲沈相楠的名字,意為讓沈相楠不要太過分。
“其他的臣都可以不追究!唯獨此事,臣絕不妥協!”沈相楠朝綏永帝拜了一拜。
“我爹都跪下來給你道歉了,你還不滿意嗎?沈相楠,你非要這樣咄咄逼人,把事情做得這麼絕,傅家是欠你什麼了?”傅立鴻氣急。
“傅家欠我什麼了?”沈相楠對上傅立鴻的雙眼,“傅家欠我一父一母兩條命,你在傅家享樂無憂的時候,你可曾想過百家巷的孩子們是怎樣長大的。”
沈相楠紅了眼眶,“不,你們從未想過,受宣國祀養不為宣民着想,你也配活在這世上?”
“好了,沈公子!”傅國公厲聲道,“我傅家為宣朝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我更是為陛下殚精竭慮半生,如今年事已高,唯有一雙子女在膝側,孩子犯脆,我這個做父親的難辭其咎,可是沈公子你連改過自新的機會都不想給他,讓他當衆磕頭,青史上留下一筆,這和要他的命有什麼區
别?”
“傅家已經給了沈公子回複,既然沈公子不願意接受,那還請陛下酌情定奪。”
傅國公轉身跪下,沈相楠咬緊牙關,無奈堂上僵持不下,最終還是不得不等待陛下的宣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