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綢之後,綏永帝默不作聲。
沈相楠想到了最壞的打算,看綏永帝的态度,沈相楠手上并沒有一擊斃命的證據,陛下也不想同傅國公鬧得太僵。
一位是跟随自己半生的傅家,未來儲君的母家,一位是剛入恭廉殿不久,白紙一張的沈相楠。
綏永帝怎麼看,都隻會給一個不了了之的結果。
“謝先生,這件事既然與你的學生有關,你覺得該如何善了此事呢?”綏永帝問身旁的謝甯之。
謝甯之望平靜地環顧堂下衆人,他停留在沈相楠身上一會兒,随後立刻轉回目光對陛下說:“謝某覺得沈相楠的要求并非無禮,傅公子若是要善了,就應該取得百家巷的原諒。”
“你是沈相楠的先生!你當然替你的學生說話,陛下!陛下你再考慮考慮!”傅立鴻不服道。
謝甯之淡淡道:“沈相楠證據不足公然指認傅公子,驚動陛下,冒犯到傅國公,這是我教導不周,請陛下讓沈相楠在恭廉殿思過三日,這段時間禁止任何人探視,沈相楠也不能離開恭廉殿半步。”
“先生……”
沈相楠聽見謝甯之的這番言論,心有不願,他知曉自己的草率,卻不承認自己有錯要擔。
“傅立鴻需要按沈相楠說的去做,恭廉殿不會将此事歸檔,傅國公大可放心。”謝甯之說。
“傅國公可同意?”綏永帝問。
這是恭廉殿給的台階,看來陛下不想為難傅家也不想怪罪沈相楠,謝甯之看樣子也不會讓傅家就這樣全身而退。
見糧倉案陛下不打算再舊事重提,傅國公要是再不見好就收,指不定謝甯之還會怎樣抓住不放。
況且謝甯之還是憫兒的先生,為着将來考慮,傅國公再怎麼樣也不能與恭廉殿交惡。
傅國公權衡利弊,最後還是同意讓傅立鴻跪在奉潔堂前磕滿九九八十一個頭。
傅立鴻一聽,癱軟在地,“爹……真的沒有别的辦法了嗎?”
傅國公沒有再答傅立鴻的話,傅立鴻見狀明白此事沒有談判的餘地,隻能不情不願随傅國公拜謝陛下。
馮福雲喚人将沈相楠帶去恭廉殿,沈相楠一言不發,隻是不帶任何情緒的盯着謝甯之,直到離開奉潔堂。
沈相楠随前方帶路的黃門走過宮道,他聽見不遠處傅立鴻的聲音。
“傅氏立鴻向百家巷謝罪!”
他不由頓步,朝奉潔堂的方向看去。
天空降下一二水滴,臨近清明,烏雲總是纏着平雲京,時不時落一場雨又匆匆離去。
“傅氏立鴻向百家巷謝罪!”
沈相楠聽清了,雨滴劃過他的臉頰,有一瞬間,他想起了父母模糊不清的臉眸。
“奉潔堂的鼓聲和劉叔唱曲兒時候敲的鼓有什麼不一樣呀?”竹笑認真問沈相楠。
“沒什麼不一樣,都是人敲出來的。”沈相楠回答。
“那為什麼稚哥哥要被打的那麼厲害?都見血了。”竹笑指着沈相楠手上的繃帶,“一定很疼吧,為什麼稚哥哥非要去敲奉潔堂的鼓?”
“因為……”沈相楠茫然看向自己的雙手,“因為有人能聽見。”
雨拍打在沈相楠手心,積起小小水渦。
什麼是公道?一條命能夠抵過六十七條命嗎?這算什麼狗屁公道?
沈相楠握緊拳頭,水從手中滑落。
“沈公子,走吧。”黃門撐起傘為沈相楠擋住落下的雨,沈相楠回神,繼續朝恭廉殿的方向去。
恭廉殿對沈相楠來說已經十分熟悉,在這裡關上三日禁閉其實并沒有什麼,隻是沈相楠不甘心,他覺得自己沒錯,沒錯就不應該受罰。
“三餐會差人按時送至,照馮公公的意思,除此之外沈公子不能提任何要求,還請沈公子諒解。”
沈相楠點頭,恭廉殿的大門被合上,落鎖那刻,沈相楠道心上一沉。
沈相楠不後悔自己的任性和沖動,再不能宣洩,要麼殆盡一腔熱血與百鬼同行,要麼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從前失去父母如今失去竹笑,将來還要失去什麼?
傅家想給沈相楠安分度日的警告,他偏不遂人心意,他還給傅家一個提醒,自己也是會咬人的。
沈相楠覺得整個人着實疲累,他走向殿中央,拿起火折子點亮一盞燭明。
火光在沈相楠的眼底閃動,沈相楠目不轉睛看了好一會兒,轉身朝陛下賜給他的官帽椅走去。
這是恭廉殿的第六把椅子,無比嶄新,沈相楠的指尖極輕地摩挲過官帽椅上雕刻的紋路。
恭廉殿外雨聲愈來愈大,沈相楠此時已經聽不太清晰。
腳下的圓台發出輕微的響聲,沈相楠“嗯?”了一聲,向腳底四處張望。
“是我聽錯了?”
四處并無異樣,沈相楠正欲步下台階,此時圓台不斷發出響聲,随即開始慢悠悠轉動起來。
沈相楠被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到,随着圓台轉動速度愈來愈快,他開始有些站不穩。
沈相楠朝桌椅的方向顫顫巍巍走去,腳下圓台不知是否感受到他想逃離的情緒,竟然飛轉起來。
沈相楠險些跌倒,好不容易抓到官帽椅穩住身形,這圓台便開始塌陷。
說塌陷也不算是,圓台正以極快的速度向下墜落!
沈相楠反應過來,快步想爬上圓台的邊緣回到恭廉殿,可是圓台墜落的速度實在是太快,沈相楠步子走的不穩,等好不容易夠到邊緣時,已經無法再回到恭廉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