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天下午,她從圖書館回來,那時是傍晚,一群群鳥雀低空盤旋,潋滟的晚霞綴滿低空,天福街裡像往日一樣嘈雜混亂,她站在路口,看到她哥從一輛警車下來,站在副駕車窗跟裡面的人說話。
他們發現了她,許珍意雖然看不清車内坐着的人,但能感覺到那個人朝她看過來,許青時也側過頭來看了她一眼,又轉回去說了幾句什麼。
等他過來,一起走進天福街。
“哥,那個人是誰啊?”
“認識的一個警察。”
“你怎麼會從警車上下來?”
“沒什麼事,恰好碰到聊幾句而已。”
“你哥沒幹違法犯罪的事,放心吧。”他撓撓她腦袋。
這時候許珍意已經隐隐有種被剝離在他世界之外的感覺,很不舒服。
但許青時隻是不跟她講他的事,他依舊早上來帶她去吃早餐,日常關心她的學習和生活,偶爾會回來看看,家裡缺什麼就補,有天她忽然流鼻血,因為太幹燥了,她鼻炎有點犯,隔天晚上許青時就送來一個加濕器,讓她放在房間裡,說睡覺的時候開着,他對她依舊很好。
但真正讓許珍意心裡動蕩混亂的事情緊接着出現了。
許青時給她送完加濕器離開後,她忽然想起白天拿出去曬太陽的兩盆綠植沒收進來,于是又出門,就這麼恰好的,看到許青時從斜對面那家理發店旁邊的一條小巷裡走出來,像是知道他會往這邊看一眼,許珍意立馬蹲下。
過了幾秒悄悄站起來,許青時已經往南街裡走遠。
正當她納悶時,巷子裡後腳又走出來一道倩麗身影。
許珍意抱着的花盆掉到地上,哐當一聲,穿拖鞋的雪白腳背被濺了些泥巴,但她似乎沒察覺到,一直看着那抹窈窕身影走進理發店。
這天晚上她失眠了,第二天早上跟着許青時往北街走,碰巧看到紅發女人和絕色美女手裡挎着菜籃從對頭走來,許珍意發現她哥和絕色美女目不斜視沒看彼此一眼,仿佛誰也不認識誰,錯身而過時反倒紅發女人冷冷瞥了他哥一眼。
許珍意想起昨晚那一幕,那是一條死路巷,沒事不會有人走進去,而且晚上裡面黑漆漆的,誰會進去,但是這兩個白天裝不認識的人昨晚進去了,她親眼看到他們一前一後出來,現在又為什麼裝不認識?
“發什麼呆呢。”
許珍意回神時手裡已經被塞了個冰涼涼的冰棍,老闆娘說:“請你吃。”
她剛給老闆娘兒子補完課,這會兒正站在收銀台前,老闆娘遞完冰激淩又拿出一張紅票子。
雖然很想賺錢,但許珍意必須說:“小俊注意力不太集中,補課效果不是很好。”
“我兒子什麼狗樣我還不清楚,”老闆娘還沒見過那麼實誠的補課老師呢,别的補課老師巴不得你趕緊再給兒子續幾個課程,這小姑娘卻在這裡說大實話。
“你能帶着他寫完寒假作業我就謝天謝地了,以前開學前一天我陪他熬通宵那都老慣例了,我還得幫他寫上一些才能勉強寫完,現在至少他願意寫,你幫我省不少心呢,收着收着。”老闆娘把錢塞她手裡。
許珍意忽然發現,這老闆娘竟然對她越來越和顔悅色了,現在還請她吃冰激淩。
見老闆娘經常在小賣部門口跟四鄰八舍嗑瓜子聊八卦,許珍意忍不住打聽了一下。
“曼越榮嘛,那小寡婦,天福街裡誰不知道有這麼号大美女,那些臭男人哪個不是見到她眼睛就挪不動,她剛來的時候把天福街攪得雞飛狗跳,男人們三天兩頭為她大打出手,有段時間她一路過北街,女人們就朝她扔爛菜葉,叫她滾出天福街。”
“她剛住進天福街的時候不叫這名,她之前叫個小土妞的名字,她是從村裡跑出來的,聽說從小被收養,後來養父母看她出落得太漂亮舍不得外嫁出去,就把她嫁給自家兒子了,這都什麼事,那不是兄妹亂/倫嘛,風言風語都從村裡傳進了城裡,那家人就改口說本來就是童養媳。”
“辦席當天她老公酒精中毒死了,後來都喊她小寡婦,說她難怪長得那麼美豔,原來是克夫的命,耐不住她太漂亮,半年後她養父母就要把她嫁給比她大三十多歲的同村首富,結婚當天她跟個洗發妹跑出來了,那養父母以前還找來鬧過好幾次。”
“巧不,今早還見她跟那個洗頭妹出來買菜呢,她現在可會打扮了,看起來比以前漂亮不知幾百倍,住在這種破落巷卻天天精緻得跟個貴婦似的,臭顯擺,不過沒有男人敢欺負她喽,因為…”
老闆娘講到這突然急刹車,看了許珍意一眼。
“因為什麼?”
“因為你哥罩着她,以前幫她處理過不少麻煩,都講她是你哥的人。”
老闆娘湊過來小聲八卦打探,“你打聽她幹什麼?你哥跟這小寡婦真有點什麼?”
“沒有哦,我隻是忽然發現天福街裡竟然有那麼個大美女。”
許珍意很聰明地說,就算問的不是她哥,她也這麼說。
許珍意來到這裡,并沒有被周圍的環境影響改變。
下午許珍意回到天福街,沒有拐上樓,而是繼續往前走,轉進了理發店裡。
她進去剪了個頭發出來。
是那個紅發女人幫她剪的,但沒見到那個絕色美女。
許珍意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做,她被一種複雜混沌的情緒裹挾住了。
晚上許青時打開門就看到許珍意窩在沙發裡,臉頰下墊着個靠枕看電視,懷裡抱着他從曲西帶回來的那個牛皮袋,倒是有些意外,他有察覺到,一個人的時候她其實很少看電視。
的确,許珍意是為了分散注意力才這麼做的。
“吃飯沒有?”許青時直奔廚房。
“吃了。”許珍意看他背影一眼,“你回來找什麼?”
“拿電鑽,網吧裡用。”
許青時走出廚房,一看她就發現:“你剪頭發了?”
“嗯。”
許青時總是能敏銳地捕捉到許珍意的怪異,他放下東西,到沙發另一頭坐下,從沙發背後繞過時拿走她抱在懷裡的牛皮紙袋,坐下後放到茶幾上。
“少吃點,這東西寒。”
“哦。”許珍意擡手抓了抓臉。
許青時問她今天過得怎麼樣。
許珍意也覺得自己有點反常,就說:“有點累。”
許青時大剌剌靠在沙發裡,肩膀抵着沙發背,長腿敞着,聽她說完這句變得有點沉默,垂着眼眸像是在想什麼,過了會兒側頭,看到許珍意腳背露在外面半截,順手拿沙發巾蓋住,讓她别幹了。
許珍意臉往靠枕裡埋了埋又露出來,看着電視機,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許青時手機響,他換成雙肘撐在膝蓋上的姿勢,從許珍意視角,那側臉輪廓顯得很立體,連喉結和鎖骨都變得凸出,但他的背看起來總有踏實感。
許珍意不知道他在跟誰聊天,反正好一會兒他才收起手機,然後他們又安靜地看了會電視,但其實誰也沒看進去。
“珍珠。”
“嗯?”
許青時側頭看向她,但姿勢沒變,“你有沒有想過什麼時候回去?”
“?”
許珍意忽然間大腦一片空白,盯着電視機卻不知道裡面在演什麼,一動不動趴在沙發上。
“我想跟你一起過完年再走,”好半晌許珍意才開口,短發遮了小半張臉,悶悶地問:“可以嗎?”
許青時看了她幾秒,說:“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