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知道很小時候的許青時是什麼樣子。

他生下來就長得好看，也白淨，有一個完整的家庭，跟其他長槍舞棒天不怕地不怕渾身髒兮兮的野蠻小男孩不一樣。

他愛哭，被鄰居家的大鵝追着跑哭，第一天上小班他哭最久最兇，好朋友同桌被老師罵他先哭，女生都愛跟他玩，但他被女生拿毛毛蟲吓唬哭。

他很黏媽媽，在外面受半點委屈都要回家趴在媽媽懷抱裡哭，喜歡媽媽身上暖暖的好聞的皂角香，要媽媽晚上給他念故事才睡。

最喜歡白雪公主這種粉紅粉紅的少女心故事，爸爸很憂愁，覺得他性格像小姑娘，以後被欺負怎麼辦。

他也有不哭的時候，被媽媽牽進菜園子，媽媽摘菜，他蹲在一旁說菜菜痛，其他小孩捉到蜻蜓好奇扯斷蜻蜓翅膀和腿，許青時把它偷回家照顧，好吧，沒救活又一陣哭。

成年的許青時并沒有這些記憶，因為那時他還太小，而記得這點歲月的人，如今兩個都在了地底下。

八九歲的許青時已經變得逞兇好鬥，嘴巴硬得像茅坑裡的臭石頭，但人的本性底色不會變，那些感性細膩柔軟一直在。

小時候家裡隻剩下他和許珍意，他從沒想過甩開不管許珍意認為她是累贅，後來許珍意離開，他一個人坐在大橋底下抹眼淚，再長大，他性格冷，脾氣硬，寡言兇戾，但白言眉對他的好他看在眼裡記在心裡。

初中階段是小男生最愛玩最愛鬧最愛成群結隊的年紀，但他不出去跟同齡人混，在家幫白言眉洗衣服做家務，再到高中，一個家已經快散了，他過得艱難，但旁邊有個七十多歲獨居的老太太，很可憐，那時他打工的地方多，一大袋一大袋的空瓶子收回來拿給老太太去賣。

許青時是這樣的人。

所以許珍意說不清為什麼，他如今看起來是個铮铮鐵骨的男人，冷硬鋒利，不像能講出很浪漫很柔軟的話，但又覺得這就是他。

過了這晚，許珍意的生活忽然變得很忙碌。

首先是同桌給她傳來噩耗，說霖城三中有個男生半夜翻牆出去玩被車撞了，家長鬧到學校，最後教育局出面，端了所有補課學校，然後所有學校老師都喪心病狂地趕在教育局規定的放假期限前瘋狂給學生印試卷拿回去做。

許珍意：？

不是，我瞎編的東西怎麼成真了。

同桌說：“珍意，試卷我給你快遞了啊，快遞單号我發信息給你，感謝你讓我見識到你們頭部學霸的試卷有多變态。”

同桌還說：“我跟你講咱們班今年沒補課的人有六個！”

“那麼多？”

“老班解釋說你家裡有事不參加這個假期的補課，但被你甩在身後的那群學霸不信啊，說你肯定是在放煙霧彈，吓得他們全回去請私教去了，前天還有人說在某某補習機構見到你了。”

“哈？”

“你知道的，每次比賽活動其他學校都笑話咱們學校男生幹不過一個女生，年級第一被你穩坐兩年半，所以麻煩你假期多多努力，務必繼續騎在那些男生頭上，咱們開學見，愛你。”

許珍意聽到這些倒是沒有慌，心态依舊穩，她現在本來每天就在按進度複習，還寫試卷，買來不寫那不就是浪費錢嗎，好的，現在又來幾大本。

這邊剛挂了電話，窗外就聽見有人在樓下表演獅吼功，本來這與她無關，但喊的是她名字。

許珍意哒哒哒跑出去趴走廊往下看，驚訝：“王鐵石？”還有甯茂，以及…一中學霸。

上次報亭見面這兩人都還要戴頭套，現在竟然敢大搖大擺來這裡？要知道為了他兩小命，她再無聊也不敢找他兩。

“你兩不怕我哥了？”許珍意跑下去。

自然是得到了許青時的允許。昨晚兩人被幾個社會上的人追殺，王鐵石心裡草泥馬，傻逼打不赢就搬社會大哥，他又不是沒大哥，他大哥更厲害，但他又不是還穿開裆褲的年紀，這麼丢面也就那傻逼幹。

許青時忽然出現，一腳踹飛那個頂着公雞頭的，問彭華在哪裡，走之前斜了眼兩高中生，兩高中生屁滾尿流跑了，别人也不敢再追，等許青時收拾完彭華回到天福街，王鐵石和甯茂蹲在路口，對許青時又是感謝又是鞠躬。

兩人也不是純惹事，他們學校亂，就有外面社會上的人來學校泡妞‘選美’，學校裡有男生給社會上的人打下手裡應外合幫他們進來，或者幫他們弄女生出去，王鐵石和甯茂那是翻牆逃課恰好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然後惹的禍。

路垚一走，許珍意在這的同齡玩伴也沒了，許青時看他兩心不壞，就說：“跟我妹交朋友可以，但别打我妹主意，别帶我妹幹壞事，否則收拾你兩。”

兩人謹記教誨，不說打架的事，隻說姐你哥讓我們給你做玩伴。

見許珍意目光移向旁邊，王鐵石哦了聲，指着一中學霸直接道：“生意。”

一中學霸格外拘謹緊張，手指抵了下眼鏡，“那個…大佬，我這些天一直在給你發消息，但你不回，所以我就隻好麻煩王鐵…不是，麻煩石哥帶我來找你了。”

王鐵石不耐煩，“說重點。”

一中學霸開啟2.0倍語速，“再過不到半個月我就要去市裡參加數學競賽，大佬你以前有過比賽經驗，還拿過大獎，大佬你能不能幫我看看，給我再上上強度，當然我不會免費耽誤大佬時間，一個小時兩百你看行不？”

許珍意說：“不好意思，我□□沒登着，不過方便問一下學霸你父母是幹什麼的嗎？”

三人：“？”

學霸：“…在機關單位。”

“那行，可以。”

因為這兩插曲，許珍意從早到晚的生活變成了學習學習學習。

早上固定的幾個小時刷自己的試卷，中午去給老闆娘的兒子補課，下午又去章之的圖書館跟一中學霸會面。

要坐好幾站公交，王鐵石和甯茂跟在她屁股後面拎包打傘，許珍意沒怎麼逛過這座小城，恰好在公交車上沿途欣賞，王鐵石和甯茂坐在她後面腦袋搭着腦袋呼呼大睡。

一中學霸問能不能看看她試卷，許珍意大方把自己的試卷拿給學霸去複印，每次看完試卷再看許珍意，一中學霸都有種說不上來的割裂感。

他見過的女學霸沒有眼前這一款的，眼前這個女生，看起來更像那種文藝晚會上穿着雪白裙子站在台上表演舞蹈，純潔美麗、不谙世事、需要被呵護，台下無數男生為之傾心的乖乖女。

比如此刻她身後的王鐵石和甯茂看起來就挺像她的兩個保镖。

“…我感覺你講得很順暢，比我去補課機構聽課還清晰明白。”結束後一中學霸這樣說。

許珍意對他微笑，沒說她在霖城一到周末寒暑假就專業幹這個的，還給出反饋：“你也挺厲害的，但你有點緊張。”

她又不是老師，他直挺挺地坐在她面前三個小時，跟在教室上課似的。

一中學霸低頭抵住眼鏡，“我…我心态不太行。”

就是因為怕高考時心态穩不住，所以他才要參加這次競賽。

許珍意拿出專業素養，“沒關系，我們慢慢來，而且你基礎非常紮實，已經很好了。”

這讓一中學霸松了口氣，真的明白人不可貌相。

消息不知道怎麼走漏的，第二天六中年級第一在圖書館冒了出來，鬼氣森森一個人，還是像拖把一樣了無生氣，這兩學霸差點又掐起來。

不過好奇妙，他兩一鬥起來，一個變得自信光芒，一個變得生龍活虎，六中年級第一死皮賴臉不走，還搗亂，一中學霸臉紅脖子粗罵人。

“我出錢買的大佬時間你憑什麼聽，滾一邊去。”

“你閉嘴，誰說我聽不懂？你放屁，你一個作弊的卑鄙小人有什麼資格說話。”

“說你怎麼了，你打我啊，你來啊！”

許珍意：“……”

更莫名其妙的，六中年級第一打不過就囔囔着要加入，要買許珍意兩個小時時間，許珍意說她沒那麼多時間了，六中年級第一退一步，要了一個小時，兩學霸每天見面就掐，許珍意覺得在章之掙錢怎麼那麼魔幻。

許珍意現在的生活泡在學習的海洋裡，接觸到的人也全變成了同齡學生，有種回到以前假期的狀态，她現在都沒有時間再去修理鋪了 ，她每天跟許青時見面的時間本就少，逐漸分岔的生活意味着沒有共同交際，沒有共同話題，接觸不到彼此的日常狀态。

短短兩三天，許珍意就感覺兩人變得像是兩條毫不相關的雙行軌道。

在圖書館待到閉館才回來這天，已經很晚，沒想到許青時來天福街路口接她，但那時兩個學霸都在，當時兩個學霸正興沖沖地跟她讨論着一道題，許青時不催她，說讓他們聊完，他走到了一邊去，許珍意看到他站在一盞昏暗的路燈下抽煙，當時心裡莫名有點難受。

許珍意也開始摸不到許青時的動向，她好不容易抽空到修理鋪玩半個小時，恰好碰到有幾個男人來找她哥，胖子打電話把許青時喊來，許青時讓她到廚房去，許珍意趴在窗戶上看到他們出了車場站在外面聊，但她不知道他們聊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