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首之人眉骨淩厲,一個翻身利落下馬,便至林大郎跟前,問道:“吾兒可在?”
此人渾身上下冷硬,一條蜈蚣樣的疤痕從眉到眼,殺伐之氣盡顯,顯然是久經沙場之人。
姜主簿後趕上來,急忙引見:“此乃琅琊郡公,林逋頭還不快些拜見。”
“拜見便不必了,林捕頭是吧,可知吾兒安否?”郡公直接打斷姜主簿的客套。
這裡少說百十來個稚童,一個個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林大郎等二十幾人,雖雙拳難敵四手,但也在第一時間找了,隻是不曾找到。
“郡公恕罪,令郎不曾在此。”林大郎羞愧。
按說溜兒做事細緻,既央了太巳道觀小天師将所有孩童送至岸邊,又怎會少得了郡公獨子。海上風急浪大,恐是出了什麼差錯,林大郎生怕溜兒左支右绌,本想帶幾名好手去海上探一探,郡公便來了,沒來得及。
隻是林大郎想岔了,哪是什麼溜兒央小天師送孩子,真實情況不堪描摹,姬長江從未想過,在他有限的十八載歲月裡,從未見過如此厚顔無恥的女人。
此事要從三天前說起。
東來城所有稚童消失之事鬧得沸沸揚揚,姬長江身為太巳道觀天師責無旁貸。
他暗中幾番探查,發現孩童失蹤現場雖有妖氣,但擄走孩童的卻并非什麼妖邪,而是擁有玄術的道門之人,雖然那幾張符咒早就化成灰燼,但他還是從那丁點灰燼中找到了些許線索。
聯想到那晚夜探城隍,小騙子與廟祝的相談甚歡,一切不言而喻。
既找不到小騙子,那就反向而為。
那廟祝一直以來順風順水,早失了警惕之心。
果然,沒多久,便被姬長江尋到了破綻。
得知冒充太巳道觀内門道人的妖道與那小騙子狼狽為奸、禍害人命,擄走了東來城内近乎所有的稚童,隻為他們背後之妖。
先前海上失蹤之事,便是此妖作祟,吞噬了出海之人的魂魄。
恐慌愈演愈烈,沒了人出海,妖便沒了食物。
那妖便以妖法控制了一個修煉出岔的邪道,冒充太巳道觀内門道人,诓騙衆生,在城隍廟免費發放符紙,隻需叩首還願便可。
姬長江在夜深人靜時仔細查探,發覺那還願叩首的蒲團上有一根小到幾乎不可見的斷刺,隻要叩首,額頭便會觸及,那斷刺便會吸掉還願之人的一絲魂魄,久而久之,才使得那些出海之人雖安穩回歸,但魂魄不穩,變得奇奇怪怪、喜怒無常、癡癡傻傻。
那妖靠着吸食魂魄妖力大增,已然到了突破的關口,度過去,便再添千年壽祿,度不過,就此消散。以防萬一,妖派妖道與小騙子密謀,不知許了什麼好處,小騙子與妖道一拍即合,助妖道将東來城所有稚童擄到那妖的洞府,隻待吞下這些稚童純淨的魂魄,升仙得道不在話下。
姬長江便是在這種境況下闖入了那妖的地盤,當此之時,那妖盤坐在珊瑚石上,将小孩子的靈魂從天靈蓋扒拉出來,像糖豆一樣,一口吞下,砸吧着嘴,一臉的享受。
這般情境,怎一個“殘忍”了得。
姬長江當即沖了上去,還未靠近。
那小騙子将一個小孩扔到他身上,打斷他的施法。
“小道長這般不管不顧,可見是個黑心腸的。”竟直接黑白颠倒,将他講成那十惡不赦的惡人。
姬長江不得不抱住孩子,怒道:“正氣浩然,朗朗乾坤,爾等宵小,快些迷途知返!”
太巳道觀天師之名如雷貫耳,那妖雖坐但也略微膽戰心驚。
小騙子安撫那妖道:“大王莫憂,隻管突破,某與鳳翔為大王護法。”
鳳翔便是那假冒太巳道觀内門道人的妖道,長得一臉秀氣,男若女相,見小騙子喊他,便上前一步,兩人一左一右将姬長江的前路擋了個徹底。
一個隻會畫符的女扮男裝半吊子道士,一個修煉岔氣的歪魔邪道,姬長江天之驕子并未放在心上。
隻是,隻是……
姬長江望天長歎。
那小騙子根本就不按常理出牌,手段太髒。
姬長江剛一作法,一個孩子過來,再一掐指,又一個孩子過來。
從小到大正統玄術出身的姬長江哪見過這般無賴打法,直接懵了個徹底。
那小騙子得意洋洋回頭與那妖道:“太巳道觀的小天師也不過如此,大王可放心。”
妖也蒙圈,看着那飛出去的補品,肉疼極了,“放心,本大王放心得很,隻是,莫要全都扔了,本大王還要突破呢……”
姬長江一口血堵在心口,差點氣炸。
最後妖沒收成,倒是落了百十個孩子,眼睜睜看着小騙子助那妖逃離了洞府。
不過這次姬長江長了個心眼,在那小道士身上下了追蹤術。
待将所有孩子送與東來官府後,順着追蹤術追了過去。
卻說小騙子也就是溜兒帶着即将突破的妖從姬長江手下脫逃,生死攸關見真情,那妖被溜兒感動得痛哭流涕,喊溜兒從“道長”變成了“賢弟”,言“賢弟這般,某突破飛升必不相忘”。
溜兒拱手:“那小弟便先謝過兄長了,隻是……”
妖道:“賢弟何憂?”
溜兒先是歎息一聲,繼而道:“大王突破在即,洞府卻被那小天師破壞,需得尋得一處安穩之地。”
那妖心想這題他熟啊,狡兔三窟,何況他這種大妖,便道:“賢弟勿憂,某知曉一處僻靜之地,定不會為他人發覺。”
溜兒道:“如此甚好。”
妖帶着溜兒以及妖道鳳翔往僻靜之地而去。
那妖所說的僻靜之地,乃是東海深處。
珊瑚層疊,海藻密布,青苔綠藓,殘垣斷壁,竟是一座廢棄的海底宮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