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突然安靜。
“和在下有何關系,大殿下?”祝聽叙嘴角扯出一抹淡淡嘲弄,壓低了聲音,用隻有他們三個能聽見的生硬道,“求娶若是有結果,這會兒大殿下應該已經紅光滿面地準備聘禮婚服了,禮部和宗正寺會把大殿下放出來?”
趙明晉被祝聽叙一句話戳穿,周身瞬間冷了三分。
清楚趙明晉怒火如何的隻有江自閑,她感覺自己要被腰間那股越收越緊的力道勒死了。
“殿下對江大人當街拉拉扯扯恐怕不好吧?不必把聖上随口一句毫無定數的虛言放在心上……”
祝聽叙單側眉頭微挑,上下打量趙明晉。
“此如畫地作餅,不可啖也。[1]”
祝聽叙就像是聖上肚子裡的蟲,趙明晉知道現下糊弄不了祝聽叙,依依不舍松開了摟着江自閑的手。
“祝大人,聖心不可測。”他回敬道,“再了解陛下想什麼又如何?在天樞院為陛下做了這麼些年的狗,背地裡給趙明夷做了多少肮髒事,還不是新政一句話就把你扔到萬門司,還要為初出茅廬的新人做手下。”
“至少我每天都能見到大殿下的心上人。”祝聽叙表面溫和笑笑回答。
他微微欠身請兩人走在前面,慢悠悠跟在後面晃進醉仙樓。歌舞升平的紙醉金迷氣息撲面而來,盡管所有人都清楚彼此身份,但踏入花樓的一刹那身份什麼的都被藏入了心中,相逢不過一點頭,除了——
“呦,這不是我大侄子嗎?”
迎面一位風流公子搖着不知道從哪位花娘手裡讨來的團扇款步而來,身上沾着不知道多少女人的香粉,由近及遠還頗有幾分層次。他腰帶歪斜,衣領被扯松後歪七扭八地露出左肩一大片雪白肌膚,像是注意到他們目光般,他側眸看了眼領口,滿不在乎地随手向上拎了拎:
“你不是準備和趙明夷老死不相往來嗎?怎麼又和祝聽叙勾搭到一起去了?”
趙明晉下意識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物,目光不知所措在空中慌亂轉了一圈,最後任命般落在衣冠不整的小皇叔趙琛許身上:“隻是一起商議昨晚定安軍軍營的事情。”
趙琛許恍然大悟:“哦?”
“所以這位是——萬門司新到的掌事,江自閑江大人?”趙琛許向前走近幾步,畫扇在手心打了個轉,笑得眼底春波蕩漾,“久仰大名,在下趙琛許,可否請姑娘移步樓上花廳小酌一杯?”
趙明晉伸手一攔:“江大人還有要事相談。”
被攔在後頭的江自閑無辜眨眼,在趙明晉的注視下誠懇地點了點頭。
而此反應落在日夜流連風月場睡在美人懷的趙琛許眼裡,漂亮如墨玉般細膩清潤泛着盈盈水光的雙眸活像是在控訴他慘無人寰、強迫他人加班的怨種大侄子。
“大中午的議什麼事,你們定安軍和萬門司又不是今天中午就地解散。上任第一天你們前輩就和你們昧着良心說要公私分明,讓我們從工作和休息的時間公私分明開始如何?”趙琛許拍了拍趙明晉的肩,“别這麼緊張,不過就是喝杯花酒而已。誰不知道你們心裡打的什麼心思?都來醉仙樓,還能正經到哪裡去?”
祝聽叙後退半步,避開謬論橫飛的戰場:“在下隻是擔心江大人初入官場遇事難決。”
“無需找借口遮掩,不就是死了幾個山賊?之前祝大人在天樞院不都是随便逮個看不順眼的栽贓一下嗎?哪還需要浪費午憩時段辦案?”趙琛許滿不在乎地挑眉,“你們要是實在找不到替罪羊,剛好前幾天有個看不順眼的,把我送給小花娘的镯子摔了。那個小花娘你也認識,就上次浮清生辰宴給你倒酒不小心倒你身上故作要擦實際扯你束帶的那個……”
“小皇叔,小皇叔,趙琛許!”趙明晉不由疊聲打斷。雖然看不慣天樞院之前草菅人命的手段,也不太在乎自己苦心積攢多年的風月史,但這會兒江自閑在場,形象還是需要維護一二。
趙琛許一挑眉,從善如流地結束了上一個話題。
後面通頂垂缦的圓形花台上一嗓子清亮開場,新出的曲兒乍聽頗有幾分新鮮感,細細琢磨卻終究不過陳詞濫調,好在花娘矯揉造作掐細的聲調轉了又轉,唱出了幾分聚散悲喜。
“啪啪啪”趙琛許拍了拍手,從懷裡摸出把金葉子,随手拉過一位扭着細腰的美人,往她袒露的胸口一塞,也不說是賞她的還是賞台上的花娘,隻是從她手上拿了杯酒。
“本王除了流連美人懷之外,平時也會去賭場黑市讨點酒錢。”趙琛許捏着酒杯搓了一圈遞到江自閑面前,“在遇見江大人前,本王對江大人的市價變動頗感興趣,大約也知道誰開了價,誰動了心,而又有哪些人接了單。”
他面無表情的臉上目光灼灼,直到江自閑接過酒杯,他嘴角才緩緩扯出一抹笑來:“江大人若是好奇,不如請我喝杯酒。”說着,他左右各掃了站在江自閑身側的趙明晉和祝聽叙一眼,“總比靠一個率軍出征也不忘尋花問柳的和一個定罪查案全憑心情恩怨的來的靠譜。”
趙明晉不是第一次見小皇叔當着自己的面挖牆腳,但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江自閑手裡的酒杯已經擡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