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下嘈雜人聲通過狹窄甬道被疊出模糊回聲，應該是收拾得差不多後都準備上來整理結案材料，聲音随着由下及上的腳步聲逐漸放大。趙明夷本意是找祝聽叙好好問清楚他的立場，但懷中美人相邀難得，隻是警告意味地瞥了眼祝聽叙，就拉着江自閑先行一步，登上了馬車。

馬車寬敞舒适，外面驚動的金鈴嗡鳴，餘音震在耳膜上漾起一圈暧昧的餘韻。

“去哪呢，想好了嗎？”江自閑支着下巴笑看趙明夷，指尖撩過他腰間那抹錦帕，勾着角在指尖松松垮垮地繞圈。

這個姿勢下意識拉近了和趙明夷的距離，他輕笑：“我不相信祝聽叙對關瑛決的事情一無所知，他拿着你的命去賭，賭到了像這樣借你之手除了關瑛決，沒賭到死一個你，到時候他手握天樞院和萬門司，想要處理個關瑛決輕而易舉。怎麼賭他都不虧，反倒是你，居然現在還想着他。”

“殿下非要提馬車之外的人嗎？”江自閑懶懶松開錦帕，後仰與他拉開幾分距離，眼神暧昧黏糊到幾乎能拉出糖絲來：

“不如殿下聽我一言，與我一道去查查春陽為誰？大皇子究竟将她藏到了哪裡？而趙明晉到底要用她做點什麼？”

趙明夷聽到她的提議沉默片刻，突然覺得自己身上這套衣服果然還是穿給了瞎子看。他沉了沉眸，端正地坐進另一個角落，小聲說了句好。

沒過幾秒，趙明夷又像是想到了什麼，鑽出去在馬夫耳邊輕聲耳語了些什麼，緊接着鑽回來再坐好的時候，馬車已經動了起來。

江自閑意外地瞥了眼他，剛想問他是不是知道“春陽”被關在哪了，就被趙明夷低着頭悶聲打斷：“還是和之前在鄜州一樣，所有人看到你都會下意識想要靠近你，就連關瑛決在地牢那樣的環境下看着你都會萌生出想要……”

他咽下後面難聽的字眼，往江自閑身邊挪了挪，看向她的眼中充滿認真，“京城大小權貴百八十，這次是關瑛決，下次又會有别人……不妨做本宮太子妃，沒人敢對太子妃提這種龌龊的話。”

“太子妃？”江自閑伸手摸上他的臉，低沉輕緩的聲音像是在哄睡嬰孩，“殿下，臣不得不提醒您一件事。三年前鄜州知府宴血夜，殿下退到北亭金蟬脫殼的時候說過，我們之間隻有師徒情分，而最後那點情分也抵了最後那一劍。”

“所以你想說什麼？”趙明夷眼尾染着一團紅，不知道是因為氣急還是委屈，他咬牙切齒地湊近，“你現在能坐在這裡全是因為祝聽叙？”

江自閑笑笑，不語。

“你喜歡他？”趙明夷不可置信，連聲線都在顫抖。

江自閑語氣冷漠：“來京城兩天我真是覺得我們大裕要完蛋了，有幸見到的兩位皇子——你和趙明晉，張口閉口不是喜歡，就是求娶。你們皇子沒有些自己的事業要做嗎？你趙明夷，難道太子的位置坐穩了嗎？”

趙明夷聲音冷下來：“趙明晉、求娶？你答應他了？”

他之前跟在江自閑身邊打轉的那一兩年就見識過，像是某種玄學一樣，她身邊的人都會不可避免地被她吸引。甚至不居道還有幾位外門弟子為了多見一面江自閑，會從門規裡面精挑細選幾條不算嚴重的違反，比如逃個晚課、偷藥田裡的藥草去賣、給山下說書的提供點謠言……懲罰不算嚴重又能見到江自閑，在他們眼裡是一筆非常劃算的買賣。

趙明夷聽說趙明晉在京郊救了江自閑的時候，就已經猜到了會有這種可能。最開始沒查到關瑛決的時候，他甚至懷疑過這些是不是趙明晉特意安排的。在他印象中，江自閑的劍術雖說不像她三省堂的名聲那樣廣為流傳，但想要在尋常山賊刺客手下突出重圍完全不在話下。

不管怎麼想，趙明夷還是生出了隐隐危機感。

“陛下說隻要我破了這個案子，向他開口求婚書，他就會賜婚。”江自閑如實回答。

趙明夷的表情瞬間緊繃起來，透着白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濃密劍眉微皺，收在袖中的手指漸漸收緊窩起，手背繃出幾道清晰可辨的青筋。

“喜歡我的這麼多，我才不會找個還要我親自開口求來的婚約。”江自閑見他如臨大敵的模樣，給自己倒了杯茶潤喉，若無其事地又抿了一口，又看起了随身攜帶的關瑛決口供。

她的回答冷靜到聽上去比外面滴水成冰的溫度都要低，趙明夷聽到後完全沒有她拒絕了趙明晉的慶幸，反而眉頭一跳，在心底滋生出一種惴惴不安的恐慌。

“你聽上去很冷靜。”趙明夷抿唇笑笑，沉黑的深瞳卻坦誠地透着心虛，“果然是在三省堂判了八年的獎懲的人。尋常人提到婚姻都會格外重視，遇到關瑛決那樣冒犯的人更是會怒不可遏。”

“我在三省堂抽了八年這種管不好自己下半身的廢物，連這種低級欲望都管理不好的人，建議早點剁掉。”江自閑冷冷翻頁，剛要順手撩開旁邊車窗帷幔，被趙明夷迅速捉住了手。她疑惑扭頭：“你要帶我去哪？你知道趙明晉把她藏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