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傾面無表情,其他侍衛也都噤若寒蟬,不知究竟是誰惹到了這位小祖宗。
天啟帝原本在批閱奏折,一看到是女兒,手中的折子便立刻丢下,快步上前,低頭察看她的情況。
“傾兒,怎麼眼圈這麼紅?到底哭了多久啊?”
父皇的大手落在了眼圈,一顆水珠便砸到他的指尖,随後,一顆接一顆,慌得他不知如何是好,隻能輕聲哄着無言大哭的楚傾。
“父皇……陸濟川……他的手……”哭得連話都說不全,一句話斷斷續續的,父皇卻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天啟帝一聲長歎,将女兒擁進懷裡,被自己嬌養了這麼多年,女兒怎麼好像還和小時候一樣瘦弱呢?
“他的手臂斷了重接,隻能看後面能不能恢複如初,父皇會讓華太醫精心救治他。”
楚傾知道,自己都被那個男人誤解了,卻還是忍不住來向父皇為他讨取一些保證。至少,别讓他因為救了自己,堂堂一個狀元再無法進入仕途。
“父皇,他該怎麼辦啊……”說到最後一個字,喉嚨哽咽得像是無法發聲,語氣不帶一絲憤怒,隻有滿滿的愛憐。
陸濟川雖說一直做着無實權的太子太傅,但幾乎所有人都心知,皇帝已經動了要讓他入朝為官的心思,隻等一個合适時機,而現在,他的右手可能會落下殘疾。
天啟帝深知,自己這個女兒,雖然對外人向來淡漠,卻也恩怨分明。眼見一個風華正茂文武雙全的青年,為了救她而前途未蔔,怕是難以過了内心的檻。
“傾兒莫哭,雖說朝堂不允許手部殘缺的人做文官,但父皇可以為了他破個例,畢竟是狀元之才。恰好禮部尚書要告老還鄉了,其他人依次向上遞補,恰好能空出一個郎中的官職,等他傷一好便可上任。”
楚傾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漸漸停止了抽噎,陸濟川可以繼續做官了。
“父皇,皓月現在怎麼樣了?”
“當天就被校場的士兵射殺了。日後父皇再為你尋一匹小馬,這樣頑劣的不适合你。”
楚傾不知道自己是用什麼樣的心情同父皇告辭的,隻是像遊魂一般出了太極殿,晃悠悠地朝自己的寝殿走。
皓月是自己的第一匹小馬,也是第一隻寵物,現在卻因為自己而死。除了舍身相救的陸濟川,校場其他士兵也都被貶出宮,不能再做宮廷侍衛。
陸濟川也是一樣,明明自己是想要向他報恩的,結果令他險些再也無法入朝。他是清流世家全力培養出的天之驕子,懷抱理想科舉入仕,他那篇考場策論中,書寫的正是如何進行天啟教育制度改革。從古至今,這樣的文人,無一不是為理想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可似乎從自己對他産生不一樣的感覺開始,他便一步步走向了不該有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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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珣進入屋内,幾乎要被眼前的場景惹得落淚。
陽光僅通過一扇小小的窗照亮榻上,男人垂頭看着自己綁着支架的右手,一縷烏發遮住了他的眼睛,和暖的陽光也仿佛照亮不了他的内心。
青色的衣襟上落了許多粥粒,已經幹涸牢牢粘在衣襟上,可他連将其撥去都做不到。
華太醫越過楚珣,看到陸濟川左手上的血迹,調侃的表情頓時凝滞,立即撲了上去,“怎麼又裂開了?你左手的傷也不輕,不能亂動,不然會落疤。”
陸濟川也不為自己分辨,任華太醫動作,一向守禮的他甚至都沒有留意到太子的到來,隻是兀自想着自己的事。
待重新包紮後,楚珣便示意他先出去,自己要與太傅單獨談話。
陸濟川這才終于從自己的世界中回神,剛害得公主哭着離開,現在就見與她相似的這雙桃花眼也開始濕潤。
楚珣撲到床邊,抓着太傅的衣角便開始嚎啕大哭,“太傅,對不起,都是我害了你和皓月!”
陸濟川一愣,想到少女與小白馬在草地上你追我趕的歡樂場景,來不及安慰小太子便急切詢問,“皓月怎麼了?”
楚珣一邊抽噎一邊回答道,“皓月昨天就被父皇下令射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