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就向茅屋去,拿錢來付。茅屋支立在田頭上,竹子做的牆,茅草為頂,裡頭并不算寬敞,一張楊木闆床便占了小半的位置,上頭鋪着竹簟,搭着張拿來蓋的狼皮氈子。
去歲夜半,山裡的狼闖了來公田覓食,莊蓋邑正好挽弓搭箭,射了來,狼肉賣給縣裡肉肆了,這張狼皮還留着,用着還順手。
隻見西牆挂着張大鐵弓,一袋或鐵或木的箭矢,下頭置着四四方方的韋笥,前頭綴着把鐵簧鎖。
莊蓋邑自腰間摸出鑰匙,開了鎖,韋笥裡盡是平日裡換洗的衣裳,疊的齊整。
他從中翻出個錢袋子,方向外去,将錢如數給了季胥。
這會子,發蒸餅的事吩咐了一個縣裡派來的佐吏去做。
佐吏發完後,将兩個空籃子帶回給季胥。
“這是中食,朝食的豆粥吃的不盡人意,這蒸餅給大家墊補墊補。”田啬夫一面巡走,一面道。
田裡的漢子收到蒸餅,口裡念念有詞,這可是精糧做的,比豆粥不知好多少,況且生平從未嘗過這樣暄軟的蒸餅,吃進肚裡,不禁念田啬夫的好,
“啬夫憐恤賤役……”
做活也都賣力了,不再像之前那樣懶怠。
一圈下來,田啬夫立在田埂上,也咬了口手裡的紅糖蒸餅,軟乎綿甜,這女娘手藝好,他大口吃完剩下的。
想着還有明日一天,斷不能再由亭裡送些敷衍的吃食來。
返身和季胥商量道:“女娘明日還賣蒸餅否?我訂一百八十個白玉蒸餅,二十個紅糖蒸餅,隻一點,日出時分務必送到此地來。”
白玉的發給賤役吃,一日三餐,每餐兩個;紅糖的就拿來款待這些監工,田啬夫如此忖度。
一次性能賣二百個蒸餅,季胥自然做。
至于送達時間,西漢是十二時辰制,分别是:夜半、雞鳴、平旦、日出、辰時、隅中、日中、日昳、晡時、日入、黃昏、人定。
本固裡的小谷場,設有座石刻的日晷,若是有日陽兒,中央的銅箭落影便能指向對應的時辰。
夜晚黑魆魆的,沒有陽光,靠日晷自然沒法子辨别時辰,除非有更先進的銅漏壺,但季胥家裡自是沒有這樣的物件。
不過,日出時分,大約就是後世五點鐘,鄉裡半夜便能聽雞打鳴醒來,況且季胥心裡壓着事,也不會睡死,她倒不擔心誤了時辰。
她不疾不徐應:“日出一定送到。”
倒不怕此人出爾反爾,白費她的工夫,一則,他訂蒸餅這話當着諸多小吏和刑役者說的,尤其田裡那些刑役漢子,一聽田啬夫明日還訂蒸餅,眼睛都直了,倘若田啬夫明日反悔,隻怕他也沒法督促底下的人賣力收稻子;
二則,田啬夫雖是小官,但到底食俸二百斛,不會出不起這二百個蒸餅錢。
不過要做二百個蒸餅,需得去鄉市買整整一斛面粉。
還有,家裡竹甑不夠用,效率太慢,誤了時辰是大事,牛脾山的竹子或老或嫩,俱不适合拿來破篾編竹,況且也全被金氏砍空了,估計得往深山走,方可能尋到無主的竹,但牛脾山深處有野獸出沒,她赤手空拳的,不準備冒這個險。
便隻能費錢了,再買個陶鬲,上面搭配着陶甑來用,屆時兩個竈眼同時開蒸,會快得多。
面粉還是原先的價錢,六十錢一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