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個,聽說是一錢一個,那就是二百錢呐。
豐年裡,一畝地畝産不過四斛稻谷,行情好時,一斛稻谷頂天了賣個四十錢,這還是需得從夏到秋小心服侍。
可這季家胥女,光一天就能掙數百錢?
那一個月?一年?這筆賬各自一算,田裡不少人紅了眼。
就連金氏,心裡也油煎似的,怪道還能花錢添家當,原來是有個大單子,照這樣下去,别說口算錢能攢了來,那二房豈不是很快要越過大房去?
“這胥女,也不知是誰教她的手藝……”金氏直犯嘀咕。
王麻子酸溜溜道:“定是在長安宮城裡三年,遇着貴人了,倒教她因禍得福了。”
他先時還以為是季鳳借着牧豬,偷的馮大家的果兒去賣,她家方能吃的起肉,今日才知,季胥有這等掙錢的手藝。
不過他又說酸話:“這也就是運氣好,田啬夫買了她數百個蒸餅,平日哪有這麼好賣,誰還能日日吃蒸餅?”
“我說也是……”金氏也應和,其間酸味隻有自己知道。
大家心裡稍微平衡些,不過各自也都萬般想窺得那手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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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田處,
季胥将筐簍并柳籃卸在田埂上頭。
昨日那獄吏頭個湊前來,見那蒸餅俱是實打實的個頭,與昨日的并無二緻,說道:
“你倒是個實誠人兒,不像那廚啬夫,因是做給更卒刑犯就昧了良心,偷工減料的。”
“哪能做壞良心的事,這是一家子營生,倒教壞了名聲,況且,官差在這兒守着,還有誰敢做這樣的黑心事。”季胥說道。
說的獄吏一笑,站這會子,莊蓋邑也來了,隻見還是昨日那副利落模樣,隻是用來裹額的換成了一條赤帻。
他手裡一串用紅繩串着的錢,遞與了季胥,便親去發蒸餅了,每人先發兩個做朝食,發下去自然免不了催促大家加緊收割。
這廂,季胥點了點錢,二百二十枚,正是這個數。
季鳳見那錢,都笑成朵花兒了,見那串錢的繩,央道:
“阿姊,這紅繩編的好,顔色又鮮亮,用燒了火星子的小棍點成兩條,給了我和小珠一人一條,做頭繩好不好?”
兩個妹妹尚未及笄,并不似季胥用簪子绾發,仍用頭繩綁丫髻或小揪兒,哪能不愛這紅繩,這可是罕物,她們現還用灰撲撲的草繩綁發,不及這好看。
季胥聽說,這便将紅繩解下來給她,那錢收在竹筒裡,笑道:“依你的。”
蒸餅還在分發,她還等自家那筐簍柳籃空出來,季鳳喜的一疊聲叫她好阿姊,将紅繩塞進懷裡,惦記牧豬的活兒,踮着腳兒,開心的跑走了。
“平準署的官差今日傍晚就要運走這批稻子,諸位加把勁兒,除了每餐亭裡送來的豆粥,還可額外得兩個蒸餅!”
有些漢子家裡窮苦,是來代役掙錢的,得了蒸餅并不舍的吃。
揣在懷裡,想着今日役期結束,帶回去給家裡人一道吃,這可是精糧。
季胥在一旁,聽見平準署三字。
她從手挽的籃子裡拿來個紅糖蒸餅,遞給昨日做過生意的那個獄吏。
除去給田啬夫的二百個,籃裡頭約莫還剩着三十來個,季胥打算待會沿田叫賣的。
獄吏剛吃完一個莊蓋邑分發下來的紅糖的,正回味呢,就見季胥遞給她一個。
他接過來啃着,滿嘴香甜,聽季胥朝他打聽道:
“官爺,平準署派人來這,可是哪裡糧價波動?”
他納悶這女娘朝他打聽這事做甚,不過吃了人家東西,也就知無不言,
“關東那帶旱災,顆粒無收,不僅咱們靈水縣,揚州好些郡縣的糧都被征收走了,要運往關東平抑糧價呢。”
原來如此,季胥若有所思。
獄吏瞥她一眼,察覺這人膽量不尋常,平常人見他這種佩刀的獄吏,都不敢近前,她竟還敢主動來攀談。
“你打聽這做甚?”
季胥做出忡憂狀,
“怕咱們靈水縣糧價也要上漲,屆時家中無米做炊。”
獄吏哈哈大笑,“女娘家見識短淺,揚州飯稻羹魚,今年還是個豐年,糧價如何上漲?
況且有平準署平抑糧價,你這純屬是庸人多憂。”
季胥沒有言語,恰好那空出來的柳籃都送回她手中了,她也就颔首辭别獄吏,繼續沿田叫賣剩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