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胥回家先去屋後看了看那菜地,昨日種的菜籽、蒜粒并姜,已經有些破土出來的嫩秧苗了,綠茸茸的。
“阿姊,長出來了!”季珠指說道,百般欣喜。
“日後便能吃上咱們自己種的蔬菜了。”季胥也開心。
一面道,一面稍微澆了點水。
季珠央說她來澆,足興的模樣,什麼都愛沾沾手,季胥便細細教了她,見她有模有樣,下剩一點便交由她,自去生火做飯食了,晡食準備炒昨日季鳳帶回來的那隻大薯。
拎出柴刀,蹲在檐下削皮的當口,季鳳背着捆柴禾回來了,迫不及待問:
“阿姊,今日的百來個蒸餅賣完了嗎?”
這關乎她們能不能繳得起口算錢,若是不按時繳,戶主可得被押去下獄。
想到這,季胥微微一笑,不等她開口,剛放下水瓢的季珠便手舞足蹈,同她分享道:“全部賣完了,而且有一個田啬夫還訂了二百個蒸餅!”
“二百個?”季鳳又驚又喜。
“不過那個田啬夫吓人的很,他趕人的時候,聲音就像打雷一樣,腰間還有鞭子……”一面說起白日的遭遇,一面拉了季鳳至竈屋,去看那新添的家當。
“瞧,阿姊還買了鬲和甑!”等說起這個時,方歡喜起來。
隻見那口船頭竈上,原本空蕩漆黑的竈眼,現添上了陶鬲并甑子,那竈面上,挨着牆放鹽醬這些調料的地方,還多了隻醒目的陶瓯,,季鳳揭蓋一看,裡頭是白白的豬油,摸索着這些簇新的物件,這心裡也有滋有味的,口内念道:
“太好了,口算錢有着落了,家裡還添了家當,不像以前那樣缺東少西的。”
說是以前,細數數就是五六日前,那會兒鹽還是用碎瓦片盛的,哪吃的起豬油,還裝在體面的陶瓯裡,眼下旁邊一應的鹽醬齊全,鹽用竹筒盛着,醬在小醬瓿裡,收拾的伶伶俐俐的,這日子越過越越有盼頭。
次日雞鳴時分,季胥便起來做蒸餅。
稍後季鳳聽着雞鳴,摸到一旁空的,便揉着眼圈也醒了,趿了鞋,蹑腳兒出屋子,沒吵醒最裡頭尚睡的香甜的季珠。
有了陶鬲和陶甑,兩個竈眼能同時生火來蒸,更有效率。
“幸而阿姊昨日買了陶甑回來,做起來快多了。”季鳳添柴禾時道。
隻見那高高的甑子冒着白霧,滿屋的麥香。
二百餘個蒸餅做好後,季胥拿了先時編的新筐簍來裝,背着方便,又另裝了兩個柳籃。
時辰尚早,季鳳也不急于去馮家牧豬,幫着提了一隻柳籃,送季胥去莊蓋邑監守的那片公田。
臨走季鳳想了想,猶是退回去,将屋子給鎖了,鑰匙挂在脖子。
屋子裡頭季珠還沒醒,東牆上還挂着袋新漚好的餅酵,這餅酵是關竅,得鎖好了。
“阿姊放心,小珠如果醒了,見屋子從外面鎖住就知道我們趕早去賣蒸餅了,會乖乖等我們回來的。”
季胥有印象,從前鳳、珠還小時,會睡晌午覺,田氏便會趁這段時間,帶稍大些的大女兒去拾柴或者澆菜,離去時為防有賊人來偷東西,自然會把屋子鎖着,有時她們倆個醒了,就自己在床上玩,也不哭鬧,十分乖巧。
“嗯,讓她多睡會兒。”
這兩日季珠起早同她去鄉市,有時倚着她直打盹兒,季胥想着賣蒸餅要走的路多,她一個五歲的孩子跟着實在受累,不如讓她留在家頑,再說今日去那片公田,别又叫那田啬夫吓怯了她,
“你回來時她應該就醒了,到時候把鑰匙給小珠,她或是在家,或是鎖了屋子去馮大家的山頭找你作伴也行。”
“好。”季鳳應着,想着到時得叮囑小珠一番。
畎畝間灰蒙蒙的,有些已經下地忙碌的身影,見着土路上她們倆姊妹向外去的身影,不禁聊起來,
“昨兒是三籃子,今兒連筐簍都背上了,
究竟什麼蒸餅這麼好賣?趕明兒家裡稻子收完了,我也做了去鄉市賣去。”
“賴嬸兒,她這蒸餅你可做不來。我家漢子昨個去鄉市賣雞蛋,見她賣的那蒸餅,光溜溜、軟乎乎的,不像咱們做出來的又硬又磕巴。”
廖氏說道,她就是前些日子剛被王麻子打趣,要她用三斛稻子娶季胥給她家崔廣宗做新婦的廖氏。
那會兒她嫌季胥一拖二,要把她家給帶累窮,現在倒有幾分認真琢磨起那話來。
這季胥有做蒸餅的手藝,娶回家來,那賺的錢不就是自家的?
那兩個小的,稍給點吃食養着就行了。
不過,這每年還得給她們納口算錢,這是筆大開銷,還得再仔細掂掇,晚些回去同她家男人商量一番。
“農忙誰有功夫去鄉市趕集買她的蒸餅?她怎的一日比一日做的多?”王麻子道。
“這事我清楚,乃是田啬夫在她那訂了幾百個蒸餅,要發給賤役吃。”
應話的是廖氏的妹夫,姓金,家是本鄉金氏裡的,今日一早夫妻倆趕來給廖氏一家幫忙收稻谷,盡親戚間情分。
“我家的兩畝田挨着公田,昨兒個自家收稻子,那女娘在我們那帶叫賣蒸餅,我親耳聽見田啬夫訂下二百個。”
廖氏朝她妹子瞪眼,“你怎麼不早與我說?”
小廖氏:“我也不知這女娘竟是本固裡的,見她有這等手藝,還以為是盛昌裡哪家的富貴女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