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蒸餅,肉餡兒蒸餅……”
路過房屋時,她好聽的嗓音便叫賣起來,清冽冽的,透亮。
各家雖勻了人去交賦稅,家裡也還是有人的。
正值朝食的點,家家戶戶飄着炊煙,不少人聽了都從院裡張望過來。
“肉餡兒蒸餅?倒沒聽過。”
他們隻吃過裡市和縣城賣的胡餅,裡頭是羊肉餡兒的,但卻不是蒸,是放在爐中烤制的,灑幾粒胡麻,賣五錢一個,吃着又酥又香。
“那硬邦邦的蒸餅,裡頭放肉?聽着就難吃。”
“是個臉生的女娘在叫賣,應該是别地兒來的,他們能做出什麼好吃食……”
各家議論紛紛,卻沒有一個上前來問的。
季胥也不躁不慌,一路向曬谷場去,一路叫賣着,
“肉餡兒蒸餅,熱乎的肉餡兒蒸餅……”
她的籃子四周塞着清洗曬幹的禾草,上面蓋着麻布,這一路走來,比去鄉市要近,摸上籃子外壁,都還是熱的。
她也是看距離近才會做肉餡兒的來賣,肉餡兒不比素的,放涼就不好吃了。
“阿姊,前面堵了好多牛車。”季珠好奇指給季胥瞧。
前面是她們去曬谷場的必經之路,隻見堵塞着各裡趕來的牛車。
排在後頭有那發牢騷的,
“真是懶驢上磨,還要堵着我們多久呐……”
“嬸子,前面是怎麼了?”
季胥問起坐在牛車上的一個婦人。
“盛昌裡的那些豎子鼠人攔了路,要等他們的牛車先過去了,方能輪到我們外人。”
婦人等得焦躁,
“不就是曬谷場地方大,才選他們盛昌裡做征稅點,瞧他們給狂的,連我孝順裡的車也敢攔。”
盛昌裡的運糧牛車從對面岔道陸陸續續移動着,一眼望去,連先到的金氏一家、馮家,俱被堵在這邊路口。
壓根沒法說道,這路是他們盛昌裡出錢修的,人家要先過,也奈何不了。
“嬸子,幹等着也無趣,可要嘗嘗我的肉餡兒蒸餅?”
季胥将自己那籃子揭開一角,露出暄軟,撲着肉香的蒸餅,
“兩錢一個。”
那婦人等得焦灼,她在孝順裡聽見銅鑼聲就往這趕,連朝食都還沒用呢,聞言胡亂點點頭,左右不缺這兩個錢,随手就買來一個。
那薄薄的面皮,被肉餡的油給浸透,一咬,甚至還有汁水,别提多香了,婦人連心情都愉悅不少,忙說:
“再給我來五個。”
她一口就能吃一個,香極了,不輸胡餅,價還比胡餅經濟。
季胥這便使筷子揀給她五個。
見有生意,季鳳也是喜不自禁,從籃子裡拿出塊裁好的巴苴葉遞與她,用來包蒸餅。
這野生巴苴還是前日小珠他們那群孩子在牛脾山拾柴找着的,青綠高大一株,葉片如扇,還結有一柄巴苴果,許是日照不足、氣溫不夠高,這巴苴果在他們吳楚的牛脾山,都入秋了,還是青皮的,個頭又小,他們小孩摘了扒來吃,硬芯澀口的很,便丢開了,摘了大葉片做氈帽玩。
季胥見了,想着這巴苴葉能用來包蒸餅,便喚小珠帶路,去摘了許多回來,裁成一尺大小。
“女娘!來這兒!”
這條擁堵着的道路最前面,遠遠傳來喚喊。
隻見岔道上,盛昌裡的牛車旁,一個青年在朝季胥招手。
季胥定眼細看了,方認出來那是在公田攀談過的獄吏,今日不穿皂色佩刀官服,有些認不出了。
便領着兩個妹妹,從牛車塞路的邊緣,時而側身,朝前面去。
前頭,季元正等的心煩,這路口被盛昌裡的兩個漢子把守,一時不給他們過,牛車上的人可不由日頭指着曬,她新做的衣裙,後背都濕透了。
見季胥竟忙忙的向路口去,不禁一笑,一副看好戲的心态回頭與金氏道:
“阿母你瞧,這胥女還往前走呢,定要被盛昌裡的郎君訓喝一番,鬧個沒臉。”
季止張口想叫住她,被金氏歪了一眼,于是咽了聲。
還是後頭的徐媪道:“快别往前去,他們蠻得很,等他們過了我們再走也不遲。”
然而被馮富貞沖岔道口叫嚷的聲音蓋過了去,“憑什麼要我們等?我們也要去曬谷場!”
“就憑這路是我們盛昌裡家家戶戶出錢修的,你這馮姓家奴。”
盛昌裡不知誰擠兌了一嘴。
徐媪忙的攔住孫女,不許她再讨臊,再一看,季胥已然走到了道路最前,果被攔住。
不過,卻見有個盛昌裡的青年走前去,和那兩個守路的漢子很是熟絡,
“這是我相熟的,她同我一起走。”
季胥三姊妹便被放過去路口另一側,馮富貞心裡越發不好受。
季元登時咬緊了牙,她們坐牛車行路快,沒曾想反而被季胥趕在前頭。
獄吏對季胥道:“可算又遇見你了,早些日子被調去公田當差吃過你的蒸餅,後來回縣裡獄曹了,滿縣城也沒你這樣兒的蒸餅賣,今日家裡忙着納賦,我告假回來相幫,正好買些回去給家裡大父大母嘗嘗。”
“官爺原是盛昌裡人戶,可幸還能做上您的生意,今日做的是肉餡兒蒸餅,還熱着呢。”
季胥便随着一道往曬谷場去,一面道。
“給我來十個。”獄吏道。
季胥依言給他包好。
想了想,又多送他一個,“多謝官爺替我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