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就是極其護短的爆竹性子,更别提那人還瞧不起季胥,她的阿姊,她在這世上的親人。
季胥覺得性子辣,能罵仗,也是一種保護自己的力量,像田氏為寡這數年,正是她這烈火性子和名聲,能令鄉裡那起賊心的漢子膽怵。
加上如今鄉三老不時就要集會,教化鄉民,普及犯律的各種極刑,告誡強人以奸者,要被處以腐刑。
所謂腐刑,就是宮刑,讓其變成閹人,還得一輩子充作勞役。
鄉裡的治安遂比早年要好,這寡母孤女的才能相安無事。
而田氏去了這半年,又多虧季鳳的性子随了她,不吃虧,加之鄉裡對孤兒還是有些特殊照顧的,有那富戶為了搏名聲,或是想求因果善緣,也會善待孤兒。
這半年來,兩個妹妹才沒被坑蒙了去。
所以,季胥是不會約束着季鳳這種反擊方式的,但方才情況特殊,她耐心道:
“若在别時就随你罵了,隻是剛才不合适,若是鬧大了,鄉佐會尋趁上來,
這事到底是因我們在那賣蒸餅引起的,到時候少不得會挨訓誡,不定還要将我們掙的銀錢罰沒了去,這就太不上算了。”
季鳳還是氣鼓鼓的,“以後這馮富貞,别想得我一個好臉子。”
一旁季珠的小手拉拉她,脆淩淩的聲口,“二姊勿要氣,笑起來好看。”
季鳳被她逗笑,手指刮刮她的鼻尖,“小鬼頭!”
季珠撅了嘴,嫩嫩的道:“不是小鬼頭,是小珠。”
三人嬉笑着,繳完口算錢,心情還是很輕松的。
順道,她們還去逛了趟盛昌裡的裡市。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這盛昌裡的裡市可不輸外面的鄉市,排屋坐賈,小販叫賣,應有盡有,且價格大都和鄉市别無二緻。
不過,季胥三姊妹一進來,便引起街邊一簇小食攤販的注意。
其中一個合中身量的漢子,戴着頂小帽兒,身着醬色短襦,兩隻手揣在袖裡,上面已經沾了些油漬,面前的胡餅爐子就是他的。
小眼睛溜湫着三人,猴着身子,和旁邊的婦人嘀咕:
“就是那女娘,在曬谷場賣肉餡兒蒸餅的。”
婦人梳着溜光的發髻,半舊的灰布襦裙上圍着蔽膝,家住這附近,常年推着獨輪車,到裡市來賣膏環。
她的膏環也是面食,用面粉搦團,搓到八寸長,再首尾一接,形成一個環狀,放到釜裡頭,用豬油膏去煎。
她面前置辦的還是一口鐵釜,可見是有些家資的。
都是盛昌裡的小細民,消息快,這會子哪能不知曬谷場遭到哄搶的肉餡蒸餅。
她精明的三角眼乜斜着,嘴裡嗤道:
“好個膽大的女娘家,竟敢叫賣到我盛昌裡的地界來。”
“瞧她拎着籃,怕不是還要在裡市叫賣蒸餅?”胡餅漢子心情不爽利,今日是納賦繳稅日,生意本就清淡。
膏環婦人:“她若敢叫賣一聲,保管教她知曉這裡市是誰的地盤!”
季胥哪能不察覺周遭不善的目光,但她的蒸餅已經在曬谷場賣完了,這會子就純粹是個顧客,來添置東西的。
裡市的商販對外面來的顧客,雖說不如對本裡的熱情,但也還是會賣東西與她,畢竟是生意。
她買了五斤肉,拿來包蒸餅的,肉價倒和外頭差不離兒,花了五十錢。
見一老農蹲在路邊賣鴨蛋,問了問價錢。
“鴨卵子,一錢一顆。”
隻見那青皮鴨蛋外頭沾些絨毛,興許鴨子喂的好,個頭足夠大。
比外頭的還經濟,季胥心下有了打算,将這籃子裡的盡數揀買走了,足足五十顆。
“阿姊,你怎麼一氣買這麼好些鴨卵子來?”
季鳳見的納悶,再好吃也吃不完這麼多。
“我準備做了别的吃食來賣。”季胥道,一面帶了去買了隻陶罐來,花了二十錢,足能裝下那些鴨蛋,捧在懷裡。
季鳳百般好奇,“阿姊要做什麼好吃的?”
這裡季胥先賣了個關子,隻道做時便讓她知道,弄的季鳳抓心撓肝般的想着。
隻見季胥又領她們去藥肆,向掌櫃的要了二十錢的石灰。
石灰不是治病的嗎?鄉裡人生了惡瘡、癞疾,那肉腐壞敗死了,藥姑便會用石灰摻水來治,趁水氣未散,敷在瘡處,灼蝕掉那腐肉,她圍觀過那疼的嗷嗷叫的場面,深深記着石灰這一方藥。
現下懵了,治癞瘡的石灰還能拿來做吃食?心下越發好奇了,巴望着趕緊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