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兒,來。”
王典計回到窯場,朝那滿身灰土,彎腰背磚的陳車兒招手。
車兒卸下磚,在檐下拍了拍灰,随王典計進了房内,
王典計問道:“我收你為徒,教你算賬的本事,你可願?”
“願!願!”
陳車兒喜溢言表,忙的就要下跪磕頭認師。
被王典計兜手攔住,“先别急着跪,你那茭瓜菜,我吃着很是喜歡。”
陳車兒這便道:“師父喜歡,明日我便再送些來。”
王典計搖頭,“這樣不便,你将那茭瓜菜的做法告知于我,我若是想吃了,自己随時也能做了來,這才便宜。”
“怎麼,這都不行?”
王典計見他神色踯躅,冷了臉,将袖一甩。
胥姊确将做法告知了他大母呂媪,大母還在旁看過現做的,回家還說起這有多複雜,陳車兒也聽着了,因也能學舌出來,
可這是胥姊的手藝,況且人還是在庖廚這項上謀生的,她告訴自家,是她的好,自己若再要告訴旁人,合該問過她的意見才是。
可陳車兒又不好駁王典計的要求,便索性裝作不知,說道:
“我也不甚清楚這茭瓜菜的做法,告訴典計罷,這是我同裡的一個阿姊所做,
她從前在宮城裡待過,會的多,若是典計想知道,不若我去問問她?”
“既這樣,你先别做活了,快些問去罷!
若是甘賤土攔你外出,便說是我說的。”
王典計催道,讓他一個時辰務必回來。
這會子季胥正在盛昌裡賣蒸餅,手裡兩個籃子,剛送完昨日預定的人家,仍沿途叫賣着。
“胥姊!”
滿頭汗的陳車兒跑了來,好容易彎腰喘上氣,接着道,
“王典計問我,那茭瓜菜,噢,是茭瓜炒肉的法子!
我想着,這是胥姊的手藝,特來問問你的意見,能告訴他嗎?他也想平日裡做來吃。”
季胥還當什麼大事,她如今也買不着茭瓜,也不做茭瓜炒肉的買賣,告訴王典計也不打緊。
“炒”這種烹饪方式此時雖無,就算被旁人知曉,于她也無礙,手藝是從小到大磨煉出來的,她在庖廚這項掙錢,對自己的功夫有自信。
“當然能,”季胥道,“可是他有收你為徒的意思了?”
提及這陳車兒便咧嘴傻樂,
“是咧,這還多虧了胥姊的這道茭瓜菜,不好,我得趕緊回去了,王典計催得緊。”
陳車兒一溜煙跑遠了,方才他在各處找季胥已是費了不少時間,背影遠遠蹦了三尺高,一面擺手道:
“待我回家了,再謝胥姊!”
季胥也替陳車兒寬了心,他家人可都盼着他能學門算賬本領,好掙點輕省錢。
王典計撚須聽完這菜的法子,沉吟一會,揮手将陳車兒趕了出去,“你先回去做活。”
陳車兒還想問何時拜師吃茶,又恐太心急不顯誠意,惹惱了王典計,便回去窯場背磚了。
此時正值辰時,矮排房的甘家仆奴都去前頭窯場上工了,就王典計一人在。
那排房的東南角,有一間矮竈棚,陶爐子上架着口從本家撿來的舊鐵釜,旁邊堆着些柴草,掉漆的木案上,小陶瓿擁擠在一處,盛着鹽、醬、豉一類的調料。
他們那些小仆,有時自己攢了幾個錢,會在那竈棚生火羹肉,打打牙祭。
王典計的身份自是無需在這親自做食,不過今日,他卻親去買了塊瘦肉來,又逛到甘家的菰田裡,挑挑揀揀的掰了幾根茭瓜。
那看田的婦人,奉承道:“典計多掰些吃去哪,那還好多呢!”
她家小子也在窯場上工,可都巴巴想着拜王典計為師,那日特地摘了兩筐茭瓜去孝敬他。
不過王典計不愛這,看那陳車兒做事老成,性子機靈,便随口讓他背家去了。
說起來,這陳車兒還挺懂事,做了茭瓜菜知道來孝敬他,不然他哪能在夫人面前顯臉呢,可惜了,不是甘家這裡頭的。
王典計回去後,自屋内拿出半瓿葷油來,不多時,窯場後頭的矮竈房,升起炊煙,飄出股嗆人的糊味,
“咳咳咳……咳咳……”
掩鼻的王典計跑了出來,臉上好些黑灰,袖子揮打開時,連鼻孔都是黑的,
什麼緣故?分明是按法子來的,怎麼他做出來這樣嗆鼻,莫不是那陳車兒混說個法子來糊弄他的?
“小子絕沒胡說,這絕對是我那阿姊的做法,”
被叫到後排房的陳車兒忙的解釋,想了想,道,
“興許是各人本事不同,像典計,是算賬的好手,
我那阿姊,是庖廚好手,法子雖通曉了,但一時不能盡善盡美,典計莫急,多試幾回或許便能成了。”
王典計自然也知是這個理,可他哪能不急啊,夫人中食可就點了這道菜,這眼看都到日中時分了。
“你去,把你那阿姊找來,讓她現給我做那茭瓜菜來吃。”王典計命道。
陳車兒卻是沒動,他道:“不成的,我那胥姊,忙着賣蒸餅掙錢,秋涼一天勝似一天的,她急等着錢蓋瓦房,不好耽誤她做買賣的工夫。”
一說賣蒸餅,王典計便知道是那季姓女娘了,窯場有些小子買過她的蒸餅,喜的什麼似的,王典計瞧不上這麼個年輕女娘的手藝,哪怕見人多圍着,卻也從不近前去買。
“沒發現你這厮這麼牛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