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後頭拉着好多瓦!”
一齊人都沿路跑着去瞧,又有本固裡好些孩童,見他們風風火火,也跟過來湊熱鬧。
一大夥孩子,在蜂子坡和季胥這行牛車迎上了。
季鳳喜的嘴角快咧到眉毛了,挨在季胥旁邊,不停的問東問西:
“阿姊,這真是咱家的瓦哪?
不是還沒這麼快嗎?這裡得有多少?”
季胥都一一答了她,左右牽着兩個妹妹,往家去。
王利、陳狗兒、陳穗兒那夥孩童,便新鮮的簇擁在牛車周圍,用手去摸索那車架子,一路熱鬧吆喝着,
“瓦兒來,瓦兒來,瓦兒道上來——”
“瓦兒上梁來,瓦兒上梁來,堂屋大門開——”
嘹昂的童聲,引的井邊搗衣的婦人們擡起了頭,向旁邊的金氏笑道:
“你家二房的胥女買瓦咧!”
牛車直喇喇停在草屋門口,兩個将車僦人忙着卸瓦。
吸引不少過路的同裡鄉民,荷鋤挑擔的,指點着手,說長道短,
“這瓦燒的好,光滑油韌,一看就是甘家窯場的。”
“他家牛喂的可真肥。聽說牛都吃豆子呢。”
“連瓦當都齊全了!胥女,那上頭啥字哪?”
“賣蒸餅可真掙錢,才多久就買上瓦了?咱們本固裡住的起瓦房的,算算都沒十戶。”
“讓一讓,往邊兒去!”
一人自人叢中擠撞着過,罵罵咧咧,
“沒活兒幹了,都杵這等布施哪?”
衆人一看,原是金氏,她抱着盆,盆裡是剛洗完的衣裳,一進隔壁院,便将門摔的雷響,不一會兒便傳出她罵孩子的聲音。
原是季虎孩也想蹿出去瞧卸瓦的熱鬧,被金氏逮住,罵起來,
“瞧瞧你這衣裳才換就髒的……成天就知道往外野……”
“誰又招她金大婦了?”
“心裡頭酸出來的邪火罷咯。”
他們都不去理會,有的摩着手,張了嗓向季胥問道:
“胥女,這你家買了瓦,可挑了日子蓋房了?”
蓋房可是項大工程,且不說伐木鋸梁,上山擔土,單就是後頭的垛泥打夯、起土牆、上梁檩、蓋瓦,絕非一戶人家短時間能完成的。
本固裡向來是一家蓋房,全裡的人戶出勞力來相幫,兩日竣工,這本就是各家互幫的事,也無需東家費什麼傭錢,隻是給這些幫忙的人,做上一餐還紮實的晡食。
他們有的自家清苦,時下農活清閑,便想幫忙來吃頓有油葷的飯菜;
有的見季胥生意掙錢,也想來賣好做情的,趕明兒也成為下一個陳家;
也有的,因着從前田氏夫婦曾幫過他們蓋房,如今自想着要幫回來還這份情的。
問的便有不少。
“是咧,何時動工啊?”
“我們也好騰出工夫相幫哪。”
“你的手藝,大家夥兒可都巴巴等着嘗呢!”
說的人哄笑起來。
季胥這頭,正在屋檐下和陳家人商量這事呢。
話說呂媪并陳老伯聽了信便也來了,陳老伯年輕被征去服了好些年修建城邑的勞役,學到一些,算是蓋房的老把式,鄉裡不少人家蓋房,都會請他去選地看址、挑日子破土動工,
講究的富戶還得請巫觋來,用五音和歲時來定房屋的朝向,趨吉避兇。
季胥家自然沒條件這樣搬弄,一起頭有了攢錢蓋房的念頭,便是托的陳老伯,屆時請他來相看,陳老伯二話不說應下了。
如今拇指掐了掐,想了片刻,便道:
“春三月庚辛,夏三月壬癸,秋三月甲乙,冬三月丙丁,依我看,明日十月十二,便是動工的好日子,并不犯這些忌諱,
況且日陽兒也晴,垛泥打夯這些活兒做起來也才便宜,
也不用挪地方,你這處壟上的地勢就很好,後有山坡,前有田畝,北高南低,利賈市,正好合了你做買賣。”
“這蓋房的事我是抓瞎了,全聽陳大父的。”季胥道。
呂媪也道:“越早動工越好,住進去才暖和,你現在這窗子漏風,怕是夜裡睡着都生涼。”
這時正聽的看熱鬧的鄉人逗趣兒後的哄笑,季胥也笑了笑,便打開嗓門兒道:
“才剛陳大父幫我定了日子,明日動工,有鄉親父老看的上我這粗陋的手藝,願來相幫,也是我們三姊妹的一大幸事,一定盡心招待。”
“算我一個!”
“還有我!我明日也閑着。”
“還有我小豆子。”
說話的是個三歲的奶娃娃,他阿母抱起他,“尿床的小鬼頭,是能伐木還是能背土啊?”
衆人又一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