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擡起眼,認真地說:“我們和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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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紹微垂着頭,心情愉悅地欣賞着姜摹雪此刻的表情,他夜視極佳,就算是在這樣黑的地方,亦能清楚地看到姜摹雪面上的細微的表情。
此刻她有些緊張,含水的雙眸正望着他,眼神并沒有聚焦,白皙柔嫩的皮膚上泛起一層淡淡的粉,如同鮮嫩的桃,誘人摘取。
殷紹無聲地笑了笑,他擡起手,忍不住想要捏一捏她的臉頰。
然而下一刻,面前人的聲音傳來,他懸在半空的手停住,眼眸中的笑意也盡數褪去。
“什麼?”
這是她第二次說這件事情了。
姜摹雪咬咬唇,繼續道:“剛剛你也看見了,我差點就被蕭令琮發現,仙門本就視我為敵,若是他們發現了我,肯定會将我除之後快。再說,來太極宗找許家人本就是我的私仇,與你無關,不該讓你跟着我涉險的。況且你能活過三百年,想必實力也不低,我現在的狀況你也知道,我保護不了你,反而會将你一同拉下水,若你被我拖累了,我過意不去。”
“所以,我們和離吧。”
“你可以自行離去,不必跟着我擔驚受怕。”
當初魔尊殺了許多仙門之人,但亦有僥幸逃脫的人,她一開始沒有想到這處,以為當時見過她的人都死光了。
這次她反應快能躲過,那下次呢?
她說得很慢,在靜夜中一字一句都十分清晰,嗓音輕柔又堅定。
“若我不同意呢?”
殷紹的聲音傳來,姜摹雪愣了愣,她問:“為什麼?”
趨利避害乃人之本能,她想不通他有什麼理由跟着自己整日處在危險之中。
“你以為呢?”
姜摹雪瞳孔微微放大,她感覺到面前人的吐息距離自己越來越近,幾乎要與自己面貼面。她想要退後,可身後臂膀将自己禁锢住,退無可退。
“我不知道。”
她屏住了呼吸,五指微微收緊,面前的人卻在此刻停了下來,耳邊傳來冰涼的觸感,他隻是将她散落的一縷發絲攏在了耳後。
耳邊傳來男人的輕笑聲,他聲音柔和:“夜深了,該回去歇息了。”
他避而不答,姜摹雪心中愧疚卻更深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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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有些耀眼,落在門邊堆着的白雪上,今日回暖了不少,但風仍帶着寒意。此刻,面前少女擡起清淩淩的眼眸,含笑對他說着話。
“多謝公子幫忙!”
她笑容明媚,彎起的唇綻出笑顔,極其富有感染力,當真是比日光還要明亮。
他看了看,垂下了眼,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低頭。
他笑着說:“能幫上你……”
聲音漸漸變淡,像被風帶走了一樣。
再擡起頭時,面前已經換了一副場景。直沖雲霄的紅光刺破了天,少女全身都是血,血液将她的一身紅衣都染得更深了一些,她發絲淩亂,黏膩的血從她身上滴落,融入土中。
她分明是窮途末路的,眉宇中卻帶着不甘。
那不甘透過空氣,直直地沖他而來,如同一把銳利的劍,劍頭朝着他,而他站在原地動彈不得,避無可避,利劍刺向了他的靈魂深處。
“嘩——”
風透過窗牖吹來,吹起紗幔,将它高高揚起,紗布摩擦發出響聲。
沒有刺骨的寒意,是柔和的春風。也并非在冀州北境,這裡是梁州,他在太極宗山下的一處客棧中。
蕭令琮從夢中驚醒,久久不能回神。
又夢見她了。
三百年來,已經數不清夢見她多少次了,每每午夜夢回,總能見到她那雙倔強又不甘的眼睛。
蕭令琮閉了閉眸,他沒有做錯,姜小姐就算再好,也是個魔。魔物邪惡,為禍蒼生。殺了她,何錯之有?
可靈魂深處,那雙眼睛卻仿佛要将他灼穿了一樣。
令他夜夜不得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