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穩扶手!”漢特說,他一腳油門,汽車加速駛過一個不深不淺的大坑,車輪卷起的積水飛濺到路邊。
戴維連忙牢牢抓着車頂扶手,被迫戴上一張痛苦面具:“我真的要吐了!”
他從包裡胡亂抓出一個最大号的嶄新未使用過的物證袋,接着他雙手把袋口扯開,把頭埋進袋子裡開始大吐特吐。
漢特不禁哈哈大笑,他奇道:“難道你從沒坐過車?”
戴維沒空回答。等他吐完一輪,拿紙巾擦了擦嘴,說道:“啊,感覺好多了……我之前坐的都是空中飛車。我從來不知道我有暈車的毛病。”
漢特若有所思:“也許是遺傳。”
兩人說話間,汽車接近了那座龐大而綿延數裡的垃圾山脈。
他們的車從一道四米高的生鏽的鋼結構拱門下面穿過。
一個穿着清潔公司制服的中年男人在不遠處使勁地揮舞着手臂:“嘿,嘿!警官們,我在這,請把車子停在這,然後下車步行!”
警車停在公路旁邊的一處空地上。
丸野清潔公司的員工金姆從外套内側的口袋裡拿出一包已拆封的華子牌香煙,從裡面抽出兩根,預備遞給從車上下來的警官,一邊偷偷地打量他們。
年長的那個有點駝背,胡子拉碴,黑眼圈嚴重,一雙掃視周圍環境的眼睛裡卻透出敏銳威嚴的光芒。金姆給他遞煙的時候被他的目光看得發怵,下意識谄媚地笑。
漢特接過了煙,沒有立刻抽,而是把它揣進了褲袋裡,動作娴熟無比。戴維在一旁目睹全程。
金姆又遞煙給另一個人,一位長相帥氣、身材挺拔似白楊的年輕警員。對方禮貌婉拒道:“不用了,我不抽煙。你就是報案人金姆先生嗎?”
金姆連忙答道:“對,是我。我能看看你們的證件嗎?”
戴維向金姆展示他的證件,又向他介紹道:“這是漢特警長。”
漢特有點不耐煩,說:“帶路吧,我們趕時間。”
金姆把煙小心塞回紙盒裡,點頭哈腰道:“長官們,這邊走。”
三人走進垃圾山脈深處,當他們看見那座由灰色石棉瓦和白色塑料管拼起來的棚屋以後,一股濃烈的臭味也侵襲了他們的嗅覺。這種味道甚至壓過了旁邊堆積的垃圾的味道。
漢特很熟悉這股味道,是屍臭。戴維的臉色比在車上的時候還要難看。
金姆在一旁絮絮叨叨地對戴維描述他發現屍體時候的情況。
漢特戴好口罩和橡膠手套,上前查看屍體。五具成年男性屍體統一躺在泥地裡面,身上都穿着體面的衣服,沒有明顯外傷。
地上的腳印很雜亂。漢特數了一下,一、二、三……九,至少有九個不同的人在這附近活動過。
漢特讓金姆擡起腳,看了看他的鞋底,金姆不明所以但還是照做了。漢特确認了這九個人裡面有一個是金姆,剩下是五具屍體對應的五種腳印。
還有三個人去哪了?
戴維低聲對漢特說:“我查到了他們的文身圖案的含義,這是貝果幫的标識,其中一個死者的圖案要更複雜,很有可能是幫派骨幹。”
漢特順着戴維的手勢去看那個據說是骨幹成員的屍體。死屍的面容有點變形了,但是漢特對這張臉有很稀薄的印象。這人叫什麼來着,漢特努力地回憶,巴納德,還是巴奈特?
戴維拿出個人終端給屍體拍照,人工智能使用人臉識别技術在數據庫裡面匹配到了死者的個人檔案。
戴維舉着設備念道:“巴奈特·費奇,恩瓦市人,曾用名古斯塔夫,籍貫希因茨聯邦,阿奇巴貨運股份有限公司法人。公司注冊地點在恩瓦市下城區。”
希因茨聯邦的人?漢特皺了皺眉,他對這個國家沒有好感。聖堪尼爾帝國正在和希因茨聯邦打仗,戰争已經持續數年了。巴奈特·費奇,古斯塔夫……
“是他。”漢特終于想起來了。數個月前,在“大風車吱溜轉”酒吧,緝私隊的同事曾經和他抱怨過此人,還給他看了照片,想來他就是在那個時候看過死者的長相。
同事們懷疑一家叫阿奇巴的物流公司涉及走私生意,但證據不足。所有和這家公司的老闆接觸過的人都覺得他是一個極其老奸巨猾的人。
能從緝私隊的圍追堵截中全身而退的走私分子,如今卻不明不白地死在了臭氣熏天的垃圾場裡?
漢特不由得産生了一種現實很荒謬的感覺。他在這種恍惚的感覺中和戴維一起完成了案發現場的初步工作。
漢特收起鉛筆、紫色的複寫紙和塑料記事闆夾,然後把手寫的調查記錄紙和現場屍體檢查特征表格一同放入單獨的文件夾裡。
戴維被腐敗屍體的刺鼻氣味熏得受不了,結束了草率的屍檢工作以後就扶着棚屋的塑料管子彎腰嘔吐了好一會兒。
看塑料袋的容量,他起碼吐了一升。漢特簡直都有點佩服他了。
漢特問:“戴維,你還好嗎?”
戴維直起身子,把眼鏡戴回去,狼狽地說:“我沒事,就是第一次見這種場面,有些不習慣。我會努力克服的。”
漢特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機械表,說:“好吧,那今天就到這裡,我們可以下班了。等會你電話聯系一下局裡,讓他們派人過來把屍體拉回去。”
“是,長官。”
報案人金姆早些時候就被戴維用不要妨礙公務的理由打發走了。
漢特和戴維兩個人沿着來路往回走。戴維精神不濟。
漢特還沉浸在案件裡面,他不關心金姆去了哪裡,更關心突然消失的那三個人。
漢特發動車子的時候,戴維正在打電話。
突然間,四個車門自動鎖死,方向盤自己旋轉起來,油門像是被一隻看不見的腳猛踩到底。兩個人被突如其來的推背感死死按在了座位上。
還沒等漢特搞清楚這是怎麼回事,這輛車已經沖上了公路,開始一路高速狂飙。
戴維驚叫道:“怎麼回事!這車要帶我們去哪裡?”
在引擎掀起的低沉而瘋狂的聲浪中,漢特也大聲喊道:“我沒法回答你,因為我也不知道!”
戴維根本解不開安全帶:“該死!”
漢特在心裡規劃出車的行進路線,他淡定下來,說:“沒事,别慌,我們不用跳車。”
這輛車一直把他們載到了仁福街頭的“大風車吱溜轉”酒吧才肯放兩個人下來。
戴維的腳尖剛剛沾到地面,還沒站穩就聽見旁邊有人詫異地叫了一聲他的名字:“姬戴維?”
姬戴維循聲看去,不由得也愣住了:“森磐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