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投影拆穿過往經曆的一刹那,姬森磐感到一種挫敗。無法擺脫的夢魇叫人家一語道破,無力感翻湧上來,如同香槟味道萦繞在舌尖。
姬森磐苦笑道:“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你的眼睛。”
投影說:“你被髒東西纏上了,你知道不知道?你的靈魂被污染了一半。有人詛咒了你。”
“也有可能是反噬。”姬森磐說,“我背叛了護佑我們家族的神。”
姬森磐平時一直有意識地抗拒去回想他為什麼會去神降區,以及在那裡經曆了什麼。但是回避過去的節點事件就像服下一枚非甾體抗炎藥膠囊,隻能平息短時間的痛苦,無法根治噩夢。
姬家信奉的神名叫菲爾·帝摩尼森。祂的形象是一尊從頭到腳的毛孔都在滴落着血的由人類屍塊和猛獸皮毛拼接成的肉身,軀體底下是黃金鑄造的巨大王座。祂是古老原神的使者,喜愛技術和财富,掌握着變革世界和動搖人心的力量。
姬家潛伏百年,終結了另一個姓氏的王朝,他們在菲爾·帝摩尼森的指引下成功統治了聖堪尼爾帝國,代價是族人必須為神奉獻出祂所需要的任何東西。
姬森磐就是菲爾·帝摩尼森選中的祭品之一。祭壇設在神降區的一處無名山頂。
姬森磐不是第一個被推上祭壇的姬氏族人。
年幼的姬森磐曾經是參觀祭祀儀式的人群中的一員。
祭壇之上,人牲的慘叫聲令人毛骨悚然。那恐怖的一幕在他的腦海裡久久盤桓着不肯散去。
姬森磐想閉上眼睛,想捂住耳朵,卻無法做到。神秘的力量駐紮在祭壇上,壓制着所有人的神智,讓人無法動彈,哪怕一根手指。
姬森磐睜着眼睛,和那個正在“進食”的怪物對上了目光。祂朝他露出了一個森冷和飽含惡意的笑容。
等到神吃飽喝足,慢吞吞地消散在灰霧之中,祭司終于宣布儀式結束,姬森磐立刻不顧大人的呼喊撒足狂奔。
他推開所有擋路的人,飛快地跑下山,途中失足滾下山坡,摔到一處濕潤的草地裡,一頭暈過去。
……
姬森磐預感自己未來有一天可能也要葬身“神”腹,就像他的族人一樣。因為他和她們都是柔弱的、逆來順受的、在Alpha眼中沒有反抗能力的Omega。
姬森磐不想死,所以他做好了準備。
當新一輪的“進食日”真正來臨的時候,姬森磐是第一個走上祭壇的祭品,他發現自己竟然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緊張。相反,他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感到心靈的甯靜。
姬森磐打斷了菲爾·帝摩尼森的野餐。當祂的牙齒貫穿姬森磐的大腿時,姬森磐黑色鬥篷下藏着的武器也深深刺進了怪物的眼睛。
……
霍森斯小鎮(垃圾鎮)警局的警長漢特帶着他的新人徒弟戴維開車前往鎮子西北方向的垃圾填埋場。
雙向單車道的混凝土道路年久失修,坑窪不斷。車開在上面簡直像一條小舟在波瀾上颠簸不停。
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年輕警員戴維忍不住說:“我有點想吐。”
手握着方向盤的漢特聞言淡淡地說:“這段路況還算可以,再往前開一段路會變得更糟糕。”
戴維面露難色。
漢特接着說:“實在要吐,别吐在車上,吐袋子裡。這裡前不着村,後不着店,可沒有洗車的地方。”
漢特閉着眼都能畫出小鎮及周邊地圖,根本用不着查地圖導航。
“我沒看見袋子。”
“你的手提包裡不就有?一抓一大把。”
戴維驚恐道:“長官,你說的是塑料物證封裝袋嗎?”
“嗯哼,不然還能有哪個袋子?”
“我拒絕。”戴維說,他推了推那副無框平光眼鏡,“我會忍住的。瓊斯姐說她特意給我的包還有裡面的東西開過光了。”戴維不想讓自己的嘔吐物玷污它們。
“随你。”漢特把注意力放回這台車上,他開得很高興,甚至哼着小調。
越野車被其他辦案組的同事借走出外勤了。警局的車庫裡隻剩一輛黑白經典配色的老車,它是一輛小型手動擋油車,但也不是不能在郊外的破路上開。
車庫管理員莉迪亞提醒說:“這輛車有點邪門。”
戴維很給面子的追問:“具體是哪裡邪門呢?”
莉迪亞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說:“這輛車之前被某個保密部隊臨時征用過,它曾經在神降區附近停留了一段時間。保密部隊的士兵把這輛車開回來以後就走了。第二天早上,車庫的門被撞爛了一個大洞!我們查找定位裝置,在離警局十幾公裡外的人工水庫附近發現了這台車。沒人知道是誰把它開到那裡的。”
“監控錄像呢?”
莉迪亞的臉上出現一種很怪異的神情,她說:“監控錄像拍到駕駛座上沒人。真是怪事一樁!”
“真怪。”戴維眨了眨眼,“後來呢?”
莉迪亞語速很快:“後來車被送去檢修,汽修廠的人反饋說沒問題。緝私隊的人開出去過一回,然後跟我說這輛車成精了,不知怎的總是自動開岔路,害得他們差點暴露行蹤。緝私隊說這車不能要了,我們就聯系了汽車博物館準備捐車。結果你猜怎麼着?”
戴維猜:“這車自己回來了?”
莉迪亞眼睛一亮:“沒錯!博物館的工作人員也懵了,大家都說老馬識途,誰能想到一輛老車也能自己認路呢?”
“你倆擱這演小品呢?”漢特在室外抽完一根煙,進來發現他們還在聊天。
莉迪亞笑起來,那條長長的粉紅色的醜陋疤痕像爬蟲一樣在她美麗的臉頰上蠕動。她的笑聲嘶啞到了難聽的地步:“怎麼啦,擔心我吃了你的寶貝徒弟?”
“沒有的事。”漢特一本正經地說,“我隻是來看看你的走近科學欄目拍到第幾集了。”
莉迪亞又爆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戴維也羞澀不已。
莉迪亞和漢特是校友,漢特見過她站在校園歌唱比賽冠軍領獎台上的模樣,無與倫比的美好而耀眼,她本該有幸福的人生。但是這一切都被幫派摧毀了。該死的成瘾藥物販子!但是他們永遠摧毀不了她的自信和強大。漢特想。
戴維說:“有沒有一種可能,這台車有無人駕駛技術,并且車載智能記錄了不同路線。也許開車的人隻是無意間觸發了它的定時自動駕駛功能。”
“你想多了,老車哪有這麼先進的功能。”莉迪亞在行政手續上利落地蓋了一個鮮紅的印章,“你們開着它出一次外勤就知道了。車鑰匙拿好。一路順風!”
眼下那串車鑰匙上綁着的紅色的平安符正在戴維的餘光裡晃動。
戴維偏着頭研究了一會兒車門上的車窗按鈕,然後謹慎按下去,發現它壞了,他絕望地閉上眼睛,努力地忍耐着胃裡翻江倒海的痛苦。
漢特抽空瞥了一眼自己的徒弟,詫異道:“真這麼難受?”他伸手在中控台上關掉了車内空調,降下副駕駛車窗。
外面污濁但新鮮的空氣立刻湧進來,戴維深呼吸了好幾下,終于感覺自己清醒了一點,他有氣無力地說:“謝謝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