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有此事,殿下。”被稱作“杭覓雙”的人做出一個嘴角牽拉的表情,臉頰上的蘋果肌隆起的形态十分怪異。姬森磐過了幾秒才意識到那是一個笑容。
魏環缙跪倒在她腳下,而那人對此視而不見。
隻見她朝姬森磐和戚檬所在的方向一步步走過來,行動之間的姿勢也頗為怪異,與其說是步行,不如說更像某種水生動物在進行漂浮運動——她的腳沒有觸及地面。
姬森磐有一種強烈的直覺,此人要對他們不利,因此最好的辦法就是和她拉開距離。
他伸出兩隻外骨骼手臂鉗住戚檬的肩膀,拼命地把沉重的義體往後拽,同時大聲喝道:“魏環缙,隻要你現在把杭覓雙帶走,等離開這裡以後,我就……”
姬森磐沒能把話說完,外骨骼提示被異常幹擾停止工作,兩人一齊重重摔倒在地。姬森磐頓時感到腿部一陣劇痛,他努力想爬起來,但是敵人已經飄然而至,并且伸出一隻手,于半空中準确地攫取到了那縷從戚檬口中溢出的灰霧。
異變陡生,絞緊的灰霧末端燃起一道純淨而瑰麗的紅色火焰。
她抓着它,如同握住一截正在燃燒的繩索。
“杭覓雙”微微張口,似是驚訝想要松手,但火焰一擁而上,将她的身影瞬間吞噬。但是這叢火沒有燃燒多久便被血雨淋熄。雨停焰熄以後,那人放下掩面的手,暴露在外的真實面目是一張上了年紀的蒼老面孔。
“弱小的靈魂即使燃燒起來,也不過是一根潮濕的火柴。”那人輕蔑說道,揚手使灰霧退去。
姬森磐在看清她的真容之後遲疑片刻,然後回憶起自己是如何對待此人的:他曾經就工作上的問題強硬地向她施壓,迫使她拿出解決辦法,而且吝啬于提升她在公司的待遇權限……這是否導緻她對他一直懷恨在心。關于這一系列針對他的綁架、襲擊和暗殺計劃,她的參與程度有多深,她就是最終的幕後主使嗎?他不得而知。
“愛麗絲·派翠克博士。”姬森磐艱難維持着一個盡量不壓到自己的傷腿的坐姿,面上一派誠懇地說,“你失蹤的這段時間,公司一直在找你。我們大家都很關心你的安危,研究所的好幾個項目的進度都停滞了。”
以低姿态示弱,搭出試探的台階,這是姬森磐的策略,他試圖向派翠克傳達一種仁慈的态度:我知道你的失蹤背後有某種不得已的苦衷,隻要你願意繼續為公司打工,我會不計前嫌,重新歡迎你回到伊曼諾尼的大家庭。
派翠克博士不為所動:“我還不至于留戀一份毫無意義的狗屁工作。破爛公司遲早倒閉。”
姬森磐噎了一下。派翠克博士用詞相當精準,“破爛公司”——伊曼諾尼大廈确實在他被綁架時被炸得破破爛爛,修繕工作至今還沒完成,大部分員工都居家辦公。
愛麗絲·派翠克轉動了一下她那對灰色的眼珠,掃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姬戴維和戚檬,然後邁過他們,對姬森磐說道:“尊貴的姬森磐殿下,現在已經沒有像樣的人願意追随你了。”
姬森磐沉默了,因為派翠克的話戳中他的痛處。他不想承認自己是一個不合格的領導者,但是事實的真相很可能是他真的做得不夠好。
他做過太多事,那些或懷柔或鐵血的政策在有利于一部分人的同時必然伴随着損害另一部分人的利益。算計,犧牲,收買,洩密……姬森磐想盡辦法在皇室、軍團和家族之間周旋,在暗流湧動的局面中維持着走鋼絲的平衡。
然而這脆弱的平衡随着他的失勢繃斷。他自己培植的勢力還沒成氣候就被意外打散了。
姬森磐不知道明面上暗地裡具體有多少人想要緻他于死地。但他相信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他的敵人會肅清一切障礙。
他必須全力以赴面對敵人的每一次清算,即使自己已經精疲力竭。
姬森磐打起精神,對派翠克說:“我居然沒有看錯,藏在遊行者的隊伍裡的那個人果然是你。你究竟是什麼身份,是希因茨聯邦那邊的教會派你們來的嗎?”
為了聽清姬森磐的話,愛麗絲·派翠克稍微下降了一點高度,腳尖距離地面咫尺之遙,她看穿姬森磐完全是在拖延時間,口中說道:“殿下是将死之人,不必知道太多。”
姬森磐心往下沉,他苦笑道:“即使我馬上要死,也讓我做個明白鬼吧?”
派翠克冷冷地恭維道:“殿下天生聰慧。很多事情我不必說,殿下也能猜到,不是嗎?”
她說的是對的。
姬森磐感到恐懼,他從始至終都沒能逃離他們的監視,從他離開聖堪尼爾宮開始,他的行動就一直暴露在他人的目光之下。他們不希望他得到任何人的助力。
戚檬也在這個過程之中被順理成章地盯上。魏環缙和派翠克是這場暗殺計劃的雙重保險。這兩個人直接或間接制造了幾次戚檬的死亡,因此或多或少知曉了這位女Alpha的不死秘密。常規手段無法對付戚檬。
姬森磐無奈承認道:“隻有一點我是真想不明白,為什麼你要僞裝成杭覓雙的樣子?”
他不抱希望地胡亂問了一個沒有意義的問題,出乎姬森磐意料的是,愛麗絲·派翠克竟然沉思了一下,然後選擇認真回答。
她說:“我隻是在借用菲爾帝摩尼森的力量途中短暫地恢複了我的青春。我的女兒杭覓雙恰好遺傳了我的相貌。”
能借用帝摩尼森的力量的人絕非普通信徒。姬森磐的聲音裡有不易察覺的顫抖:“你是代理人。”
代理人是官方說法,民間還有一個更通俗易懂的稱呼,“神眷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