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簪子像是黃花梨木,我覺醒時發上插着的,元啟說是某個仙妖所贈的生辰禮物。”
“……你可喜歡?”
“當然,一看這簪子便知那雕刻之人必是花了心思的,所以才把它給你。要給咱們白玦神尊的東西,必是要好的。”
白玦輕輕舒氣,擡手拉了拉上古落在自己肩上的衣袖。
上古會意,幾步來到他面前,順着他的方向握住他的手。
浸入骨髓的冰冷被她手心的溫暖包裹,白玦戀戀地回握,“再近前些。”
上古依言坐到床沿,傾身湊到他面前,“怎麼?覺得我好看,要看仔細些?”
白玦唇間含笑,若有若無地“嗯”了一聲,擡手把發上的木簪拔下,烏發瞬間墜散開來。
“哎!”上古傾身去阻止,已是來不及了,“我剛绾好的!”
殿中一時靜谧,兩人相互抱着,心跳聲、呼吸聲,還有鼻尖的馨香,都分不清誰跟誰的。
耳邊的呼吸變得時慢時快,上古以為自己壓着對方了,急忙撐着床要起身,卻被他握住了肩膀。
力度弱得近乎無,可上古仿佛被扼住了命門,一動不動。
感覺有什麼插入自己的頭發,上古伸手摸摸,又側頭看了一眼銅鏡,那黃花梨木簪緩緩插進自己發髻裡。
白玦凝視着上古,“他人贈予之物萬不可轉贈他人,可記住了?”
上古嘟起小嘴,白了他一眼,“記住了記住了,弟子上古謹遵師尊教誨。”
白玦輕笑,輕輕刮了刮她的鼻尖。
上古撚手從屏風後的桌上化來他的象牙束發冠,“再給你绾一個?”
“好。”白玦含笑點頭。
都忘記今日自己笑了幾回了,他決定順着心情,多笑笑,把這一輩子的笑都攢夠。
上古細細梳着,瞧一眼鏡中含笑的真神,
“你怎麼不問我這幾日都在忙什麼。”
鏡中的笑容凝固,
“你想說自然會說,我何須問。”
事實是他不想問,不敢問。
“我先去了天宮見到暮光,聊起了月彌,後又去了天牢,見了蕪浣。這兩日我又去了人界,那裡有人死後自然化骨,可有人死後卻化不成骨,什麼都沒留下。有曾上過戰場的老漢說親見有人被劍刺死瞬間化作一滴血濺到自己臉上。也有老婦人說有女子難産而死,瞬間化成一滴露水,最後不留下一絲痕迹。有這樣奇事的人不在少數,想必是真的……”上古說罷,看了眼銅鏡中的白玦,對方神色無異。
“這世間的虛虛實實當真難辨。有人雖俯仰不過幾十年,死後除了化作血水什麼都沒留下,可是他生前的虔誠善意、一言一行卻永垂青史。有人長留世間,與山川同壽,卻貪欲彌天,虛僞矯飾……”
白玦看着鏡中的上古笑了。
“你笑什麼?”
“小主神殿下九幽曆練千年回來,長大了……”
墨發上的仙木梳一窒,“這世間除了天啟,便隻有你把我看成是從九幽歸來的上古。”
白玦回手拉着她的衣袖,看着銅鏡中低落的女子,“任何時候,你就是你。”
“……可六萬年的空白……”
修長蔥白的五指揪緊她的衣袖,又是一時的寂靜。
上古幾步來到白玦面前,握住他揪緊衣袖的手,坐到地上,仰頭看着他,“所以我想閉關些時日,早日恢複神力,把弑神花收了,重開神界,該接受的接受,該歸來的歸來,該懲戒的懲戒,該舍棄的舍棄……”
手籠中的冷白五指收緊,“……閉關……何時開始?”
“如果沒什麼事,明日開始。”
收緊的五指微顫,愈顯蒼白。
“白冰塊兒,若是你——”
“——按你所想去做罷,上古……你是天地萬物主宰,當有主張,福蔭天下。”
上古望進白玦濃睫半掩的眼底良久,放開他的手,站起身來,攏了攏他肩上的錦裘,“前幾日你卧床,無法湯浴,今日去一趟可好?”
白玦搖頭,嘴角勾出笑來,“你不是要練習挽發?今日我這頭發便借給你,以後可沒機會了……”
讓我多看幾眼……
上古笑了起來,眉眼彎彎,“我要把你這頭發玩出花來!”
她蹦到他身後,捧起他厚重的黑發,恍惚間,她看到他的長發裹上一層厚厚的雪色,可眨眼間,頭發又恢複烏亮,她擡頭望了望從天窗映進來的白光,心想應該是雪光照進來的錯覺。
“……上古……”
“嗯?”
“……沒什麼……”
靜谧的長淵殿,暖烘烘的雪光在被梳起的青絲間流過,如時光在兩人之間流連,不願太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