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以後他們回屋裡。
時敬之似乎心情很好,這直接促進了聞命夜間生活的和諧。
“……怎麼了?”時敬之睜開眼,對着突然停下的人說。
從他那個位置仰望,可以看到對方線條冷硬的側臉。眉眼鋒利,輪廓鮮明,做事時似乎總是帶着某種不顧一切的堅毅和勇敢。
“兜兜,看窗外。”聞命扭頭,窗簾後光芒閃耀,時敬之擡身看了一眼,聞命聽着聲音,繼續低身動作,他把時敬之摟進懷裡,趴在時敬之耳畔講話,聲音因為情事有些啞:“…是四尺玉。”
四尺玉。
德爾菲諾平日裡禁止燃放煙花爆竹。有人在自家陽台開了虛拟系統。四尺玉威力巨大,單顆煙花在夜空裡爆炸,光芒瞬間綻放。
時敬之喘了一聲,任由對方沖撞。視野不斷搖晃,他順着對方身體的間隙,看了窗外半晌。
窗台上放着時敬之的通訊器,發出一閃一閃的紅光。剛才他們在窗邊吹風,吹着吹着就吻到一處了。聞命有些急躁,一隻溫暖的手不停摸着時敬之的後背。時敬之倚着牆,摸到一手汗水,那以後的事他就記不太清了。
聞命把他抱起來,換了個後抱的姿勢。他伸出手臂環住他,趴在他耳邊親吻,忍不住粗喘一聲,氣息灼熱道:“……在看什麼呢……看我啊……”
他很不滿意,掰着時敬之的臉同他接吻,時敬之皺着眉,難耐地捉緊聞命的手臂。他垂下眼,任由聲音淹沒在一個吻裡,空中隻留下輕微的尾音,“沒看什麼。”
***
小太子鄭泊豪最近陷入了深沉狀态。
昨晚他給時敬之打完電話,然後就失眠了。早晨他失魂落魄地頂着黑眼圈下樓,鄭母扔了高分子手膜從沙發上一路小跑到他面前,一邊摸他的臉一邊擔憂地問:“嘟嘟啊,你怎麼了呀?怎麼成了小腫眼泡?!你的雙眼皮呢?”
鄭泊豪沉默地看她幾秒,搶過她手裡的營養液灌了半壺,然後痛心疾首道:“媽!我感覺我青春期複萌了!”
“青春期複萌?”
鄭泊豪擡起眼皮,他耷拉着眼沖時敬之搖搖頭,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孽障,你不懂。”
生命倫理委員會大樓茶水間,上班之前十分鐘,職員們在清晨間隙争分奪秒等咖啡。
鄭泊豪這一嗓子聲音不大,但是正好落在大家熱火朝天談話時那個詭異的沉默時刻——這也太湊巧來了!!
所有人目光複雜地望過來,對上時敬之的臉再不約而同轉回去,仿佛一群蹲牆角數蘑菇的鹌鹑。
鄭泊豪拿眼角去看時敬之的臉色,對方似乎對“孽障”這個稱呼很排斥,臉色瞬間陰沉,但是緊接着,他隻是不适地皺皺眉,目光複雜地看了鄭泊豪一眼,卻沒開口反駁。
鄭泊豪心裡警鈴直響。
他越來越覺得那個所謂的“同心圓”理論很靠譜了,雖然它聽起來那麼離譜。
然後他們中間陷入了短暫的冷場。
鄭泊豪看着時敬之慢慢走近,走到熱水機旁邊,按開開關,他盯着出水口慢吞吞打水,然後扭頭,仿佛随口一說:“你昨天看《西遊記》走火入魔了?”
“什麼《西遊記》!”鄭泊豪心髒快蹦出嗓子眼了,嘴上還要咬牙切齒:“這麼老套的東西隻有你才回去看吧!”
“明明是《禁欲老師壞學生》!”鄭泊豪憤恨地望着他,眼裡全是傷心和指責:“像你這種沒有青春的人是不會懂我的!說好的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呢?!哼!”
說完揚長而去。
衆人目瞪口呆,久久回不過神。
一位職員好心地提醒:“Arhtur……你的水要滿了……”
時敬之看向她。
職員一愣。她竟然在對方眼中看到了失落。
時敬之卻快速收斂好自己的神色,他自若地道謝,關上水閘,輕聲說:“快去吧,要到時間了。”
***
鄭泊豪夾着屁股随便跑進一間空會議室,他反鎖上門,然後癱在座位上大喘氣,大腦裡一片空白。
他昨晚想了好久好久,輾轉難眠,曆數自己同時敬之相識這些年來的過往,最終得出一個可怕的結論:時敬之在讓着自己。
昨天他挂了電話就渾身難受,左思右想,這時候才稍微回過味兒來。
他從穿開裆褲的年紀就認識時敬之了,在他的記憶裡,他倆就是兄弟,因為都是獨生子,因為是同圈層的小孩,因為環境影響,他們是最最親密無間的朋友,時敬之小時候一半的衣服都是鄭泊豪穿過的。
因為最最開始那幾年,兩家大人都在山重水複的大山裡支教。時敬之是差不多三歲多的時候來的山裡,他一般會在這裡一個假期,其他時間他都住在大城市的人類幼崽培養中心。隻有假期大人們才能抽出點空照顧下自己的孩子,陪他呆一段短暫的時間。說是假期,可是爹媽都很忙。鄭泊豪曾經聽說,時敬之剛生下來八個月的時候,就被時氏夫婦帶進山裡。畢竟是自己唯一的幼子,誰能忍受長時間的分離呢?
但是山裡條件太差了,學生們如同嗷嗷待哺的幼鳥。時先生整天泡在教室裡不回家,甚至吃住都在教室裡。時夫人想洗件衣服都沒人幫忙看一眼時敬之,她最後沒有辦法,氣呼呼跑去教室,把孩子扔給正在上晚自習的先生。那天時敬之就被坐在第一排的女學生抱着上課。他不哭不鬧,啃着手指非常乖。
他很跟人,不管誰抱他,他都乖乖任人家抱着,天生讨人喜歡。
在那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哪怕扯塊棉布都是奢侈品。鄭泊豪和時敬之年紀相仿,時敬之卻比他矮小半頭,鄭泊豪長得太快了,衣服一兩個月就得一換,鄭夫人就把那些衣服洗好打包,留給時敬之穿。這在當時是司空見慣的事,同事之間會互相把自家孩子用不上的衣服送給對方。
時敬之從小就聽話,啥胡作非為的事都不敢幹,鄭泊豪逼着他給自己當小弟。
鄭泊豪光着屁股掏鳥蛋的時候,時敬之就安安靜靜地坐在樹底下撕泡面盒子,撕完了舉起來:“哥哥,你要的鳥窩。”
真他媽太好了!這個鳥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