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85年,德爾菲諾。
時敬之到達航空港的時候,按下開機鍵。通訊器中噼裡啪啦,全是信息。
來源最多的是鄭泊豪,第一條在嚷嚷“我要去醫院找大美人我又遇到了!”後面就是公事“第四象限一群大傻逼。”
時敬之匆匆略過兩眼,一心想着回家。目光飛速在信息列表裡劃過,視線偶爾停留,他做了一些重點标記。
他關了一會兒通訊器,又忍不住點開,劃到一個混在列表人堆裡對話框,沒有備注,平平無奇。
“吃飯了嗎?”“睡了嗎?”
“怎麼還不回信息。”
“人呢????”“睡了?”
“在嗎?”
“是信号不好嗎?看見了記得給我回信息。”
“………别生病,出門記得噴防蚊藥。如果沒有,就去找一種鋸齒狀的變異馬鞭草,長在沼澤邊,搗碎後敷在傷口上,一天兩次。”
“天氣預報說今天有雨。出門記得帶傘。”
“想你。”
“想你。”
“想你。”
此後是千篇一律的想你。
時敬之沒有回複,他慢慢滑動,仔細看所有的“想你”,像是考生對答案一樣認真。然後他退出去,把輕按對話框,把這些消息全部标記為未讀。
他做完了就有點困,周圍的人陸續起身,走廊擁擠,時敬之閉眼在窗畔靠了會兒,直到旁人提醒,才緩緩睜開眼睛。
時敬之下意識按開通訊器,飛速瞅了眼,沒有新信息。
人都走光了,他輕聲同人道謝,拿起行李,閉屏出艙。
他在回程前出了點小意外,胳膊被腦袋大的蜘蛛咬了一口,感染引起高燒,雖然被治療儀修複過,整個人依然處于某種低熱狀态。
時敬之摸了摸額頭,伸手按下自動駕駛按鈕。
在非洲要分别前,研究員又找到他,問他“埃維拉的彩虹盡頭”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時敬之回答說,“勝利的節日。”
“埃維拉小島附近有世界上難得一見的彩虹景色,自然風貌令人驚歎。”
“小島上有人骨教堂,村子高低錯落,古城大街白房子,靜靜等着異鄉客。”
“不過,其實最重要的是,那裡面埋藏着聖西蒙的屍體。”
“最最開始的時候,他的屍體是醫學院的一副人體骨架,後來有曆史學家堪正,證實那具醫學骨架其實是學校創始人的屍體。”
“後來他們發現,埃維拉曾經有一片巨大的貧民窟和紅燈區,聖西蒙在這裡任教,在教堂中帶出第一批畢業生,他們出身并不優越,妓女、小偷、盜賊、未婚母親……所有世俗意義上的低等人,從他手下畢業,其中不乏蜚聲世界的學者。有一天,埃維拉不再是遮羞布和避難所,也不再是掩飾欲望與陰暗的尋樂窟。”
“夜行者不需要燈,因為他們心裡燃着燭火,哪怕那光微弱了、顫抖了、搖曳了、寂滅了,它還是隐姓埋名地亮了。放棄了晴天白日,就從天邊的彩虹上抓一把光,捧在手裡的,遮掩不住的,告訴自己,我也是耀眼的。”
Though the long dark will never meet the day,you can be the bright light from the rainbow.
漫長的黑夜永遠不會見到黎明。但是漫長的黑夜過去,黎明總歸會到來。”
“這其實是電子掃盲計劃的前身了。”時敬之說,這才是埃維拉的真正含義。
時敬之講這句話的時候,眼神澄澈,神色靜默,臉上帶着一種飛揚的神采。他慢條斯理說話的時候,整個人都變随和了不少。
他這個人,像是被牢牢擰緊的發條,穿衣服永遠選不起褶皺的面料,不管季節和款式,永遠偏厚重且顯質感,很符合他追求完美性冷淡的傳統作風。
但他這樣笑起來,整個人軟化好多,顯得甯靜又溫柔。給人一種年輕了好幾歲的錯覺。
可是他也才僅僅二十一歲,研究員恍恍惚惚。
時敬之劇烈咳嗽了幾聲,滿不在意地謝絕醫生的住院建議,淡笑着同研究員告别,轉身上了艦艇。
時敬之下了空間器直奔停車場,他這種狀态不能開車。自動駕駛模式很方便,也給了他空閑時間,他坐在艦艇裡想七想八,掩飾般向窗外看了眼,才緩緩轉過身,把視線停留在身側的禮品盒上。
事業上的成功讓他心情很好,然而有些事一直不在他的掌控之中。時敬之臉上的笑容漸漸變淡了,他伸出手把盒子抱在懷中,就這樣抱了一路。
這天又在落雨,德爾菲諾的天氣永遠這麼難以捉摸。
時敬之裹緊風衣,因為低燒,臉上蒼白泛着潮紅,他渾身發冷,把艦艇的空調調高幾度。
下午五點鐘的時候,時敬之推開家門。
客廳裡亮着燈,屋内卻沒人。
樓上傳來久違的唱片機的聲音。時敬之捧着一束新鮮玫瑰,提起禮品盒,慢慢上樓。
鄭泊豪說他沒有等過初雪,不是的,他等過,在光明街的時候。
在那之前,他的确沒有認真等過一場雪。像這種不成熟的、幼稚的、矯情的事情,不是他可以做的,是不被允許的,一旦他做了,面對的隻有發問和責備。
所以那些下雪天,時敬之都是認認真真呆在屋裡看書寫作業,從來不下樓和同齡孩子打雪仗。
可是聞命帶時敬之等過雪,就好像把前面十四年錯過的人生都補全了。
不過那場雪不在冬天,是在盛夏的時候。搖晃的白色粉末落下,就像是初雪。
時敬之現在書房門前,屋内慢慢傳出一首童謠。
“到巴比倫有幾裡。
三個二十裡加十裡。
我能乘着燭光到那兒嗎?
當然,到了再回都可以。
若你的腳步夠輕盈,
乘着燭光到那裡。”
門沒鎖,他推門而入:“聞命?”
“…聞命?”
時敬之一直向上走,一直到了天台處,唱片還在響,不過換了音樂,是《Die Seejungfrau》。
時敬之的臉色瞬間變了。他顫聲說:“…聞命?”
很久以後時敬之都沒有回想起那天,他刻意把這天的記憶封存,仿佛不會觸發某些讓他難堪狼狽的傷口一樣。可是他又總是在深夜孤獨的時刻,一次又一次把這些記憶挖掘出來,一遍又一遍回憶,記憶把他整個人殘忍地剮了個遍,肉柴骨瘦,隻剩對自己的嘲弄。
身後傳來響動,時敬之猛然回頭。
聞命悄無聲息地來到他身後,微微低下身,貼在他耳畔說:“你找我?”
“嘭——!”
禮品盒掉在地上。
時敬之渾身一抖,同時彈起後退,他踉跄着後退幾步,臉色蒼白如凍結的湖面,他的聲音不可抑制地發抖:“……你的腿?”
聞命低低笑了聲,沖他一步一步緩緩地走來,然後停下,他歪了歪頭,滿臉無辜,居高臨下地說:“給你一個驚喜。我的腿好了,你開心嗎?小敬。”
時敬之終于發現了不正常,他顫抖地伸出手,不可置信地伸出手,視線緊緊焦灼在聞命的眼睛上,他試探着,在聞命眼前緩慢地張開手掌又握緊,手指因為巨大的驚恐而抖動,他竭力克制着,猝不及防被對方一把捉住。
時敬之呼吸一滞,聞命卻毫無預兆地低下身,在他的手指尖落下親吻。那個動作有些兇狠和粗暴,讓時敬之頭皮發麻,可是聞命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樣,連垂眼的側臉都顯得專注無比。
他咬了一口時敬之的指尖,一波一波的恐懼襲來,時敬之手指緊緊蜷縮,不停地痙攣。
聞命卻突然放開了他。
“手怎麼這麼冷,小敬?”聞命溫柔道。他緊接着握緊時敬之的手,攏在雙手間呵了口氣。
天台竟然有些寒氣逼人,窗戶漫進陣陣冷風。
“地上是什麼?”聞命輕聲問。
時敬之哽着嗓子,很久以後才驚疑不定地回答:“給你…給你帶的禮物。”
聞命笑了笑,心情很好的模樣。他又問:“另一隻手裡呢?讓我猜一猜?玫瑰花?”
時敬之如鲠在喉,他頭腦混亂,隻能點點頭。
聞命再不問他,伸手去拿他的花,時敬之握的死緊,聞命拿了好幾次,時敬之才如夢方醒猝然松開手。
他看着對方拿着花離開,又空手回來,走到自己面前,又執起手呵氣,這次是雙手。
聞命去的有些久,手掌被空氣侵染,有些降溫。好在他異于常人得強壯,體溫也高。
對方高大的身影籠罩在時敬之上方,時敬之的兩隻手都被聞命攏在一起,如同被禁锢。冷氣一點一點從身體裡沁出來,時敬之竭力咬緊牙關,他聳着肩膀往回縮,聞命卻不撒手。
“出差累了嗎?”聞命關切道,說着又向前湊了湊,緊緊貼着時敬之的身體。他問完了,也沒等時敬之回話,又自問自答:“原本早就想告訴你這個好消息,後來想想,等你回來再告訴你也不錯,驚喜嗎?”
時敬之站在風中,全身僵硬,他艱澀地發出一聲“嗯”,仿佛被野獸攫取,也忘記了反抗,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聞命又低低笑了笑,聲音裡全是縱容,時敬之全身緊繃得更厲害,他抖着嘴唇,說不出話。
“我還買了你最喜歡的扇貝,上次本來要做給你吃的。還有唱片機,哦對了!”聞命恍然大悟,急忙解釋說:“那張舊的被你拿去修,一直沒修好,我從電子數據庫裡搜出來一首刻錄版本,雖然是假的,聊勝于無吧。不過我知道你挑剔,肯定沒有真唱片好聽……你覺得呢?”
時敬之沉默不語,過了陣子又輕輕“嗯”了一聲。他的視線停留在兩人交握的雙手上,
聞命一直在喋喋不休。
聞命攏着他的手暖了一會兒,又想起來什麼好玩的事,興味盎然地和時敬之提起話頭,他低低笑着說:“哦…其實有件事我還忘記問你了,不知道你發現了沒有。”
聞命語氣很随意,仿佛在讨論德爾菲諾喜怒無常的天氣,“我的眼睛看不見了,我還發現了這個——”
他毫無預兆地掰開時敬之的手,手掌朝上,然後掏了把口袋,把一枚腦波發射器放入時敬之掌中。
纖長,光滑,如同一個滑膜鞘。
冷冰冰地躺在時敬之掌心。
時敬之終于擡起眼,目光緩慢地移動到聞命臉上。
聞命滿臉無辜迷惑,話語卻毫不留情,他沖對方溫柔笑道:“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嗎?小敬?”
*
時敬之的房子在最頂層,他把閣樓打通,宛如一處小複式。
順着天台的露天樓梯向上,連接着一間碩大的鳥巢。
那間鳥巢為球形,通過反重力裝置懸浮在空中,可以在軸承控制下做公轉與自轉活動,呈現出一種移動行星般的光暈。
時敬之聽過一句話,“火星上密布赤鐵礦揚塵,透過那些揚塵看去,太陽是藍紫色的。”
原來這間鳥巢閣樓的光這樣漂亮,在防雨保護罩下散發着藍紫色的光暈。
時敬之的手指無措地扒着栅欄,他滿眼愕然,仿佛還沒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仰起頭,似乎還想解釋,卻被聞命捂住嘴,隻能發出嗚嗚嗚的聲音,從他那個位置仰望,可以清晰看清對方的臉,還有不停低落的汗滴。
“為什麼帶花?”
“有事情想告訴你。”
聞命就笑:“有事情瞞着我?”
時敬之啞然。
“為什麼是玫瑰花?”
“是玫瑰…”時敬之剛才隻說了三個字,就被聞命強硬吻住了。
“玫瑰之鏡,一種視覺輔助裝置,可以通過腦波發射器和……計算機建模輔助,來完成視覺構像……”他掙了一下沒掙開,又被聞命按住肩膀,直到聞命松開,他才低聲解釋。
“那能捕獲我的想法嗎?”聞命突然發問,同一時刻,他的手指的鑽進一個濕熱緊緻的地方,那似乎是時敬之恐懼的開端。
時敬之猝然擡起頭,茫然地望着對方,滿臉不可置信。眼睛如同黑色珠子,劃過一閃而過的脆弱。
“不!”時敬之這樣否決。他飛快否認:“…隻是一種視覺輔助工具,沒有其他…!”比如控制…監視……
聞命連連發出無奈又大度的歎息。
他好像不怎麼滿意這個答案,又好像不怎麼在意這個答案,嘴裡隻是說着:“真是可惜……”
時敬之一臉慌張,他竭力張口,想要飛快地解釋什麼,卻一個字也沒說出來,最後仿佛放棄了,微微張着口,似乎不知道怎麼回話。
等了幾秒沒有回話,聞命露出縱容的笑容,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一樣。他的手指靈活翻攪幾番,整個人趴在時敬之肩畔低聲笑了,他俯在時敬之耳畔低語,聲音裡透着無奈,卻又悅耳動聽:“那你能看到,你在我腦海裡是什麼樣子嗎?”
話音未落,——
時敬之一口氣沒上來,因為痛楚而臉色煞白,冷汗飛速沁出來,貼在他臉側,亮晶晶的。
“不……”時敬之失神地看着遠處的浩瀚星空,無意識地喃喃道:“不……”
“這個看得到嗎?還是看不到?真是可惜……不然你知道我每天在想什麼嗎?知道我想怎麼……”對方的身體不住戰栗,聞命把那個字含在嗓間:“…你嗎?”
耳畔傳來一聲悶哼,時敬之這次直接把嘴唇咬出了血。
聞命的嗅覺如同野獸,他飛速順着氣味湊過來,失控地同時敬之接吻。唇舌靈活地鑽開對方的牙齒,再四處攪動,直到空氣中密布暧昧不清的水聲,口腔中彌漫着血腥氣。
時敬之顫抖着垂下眼,視線随着這句話回到聞命臉上,目光同對方的眼睛交彙,因為恐懼,他忍不住渾身發抖,止不住發抖。
失神的、無光的,像是失水幹癟的黑紫色葡萄。
聞命是很好看的,他是很好看的,時敬之在這一刻不住重複,他慘白着臉,難耐地低喘一聲。
時敬之覺得很奇怪,特别奇怪,他有了種被掌控的錯覺,這讓他感到恐懼和無力,可是他似乎又沒辦法拒絕,因為那是聞命。
他還沒有想明白,很想保持警惕,可是身體卻越來越熱,燒地他全身熱燙,似乎被點燃。
他很痛苦,嘴裡卻洩露他感到恐慌的喘息。時敬之隻能更加用力地咬緊下唇,抗争的力度那麼弱小,簡直狼狽不堪。
失重的瞬間仿佛跌落。
“……玫瑰之鏡再美,再真實,能還原一個小敬嗎?真實的、真正的、小敬嗎?它能補償我嗎?”
“你不知道我有多麼希望複明。”聞命似乎終于不再忍耐了,他對時敬之了如指掌,那樣輕而易舉。
那樣子冷酷又充滿誘惑力,似乎在引誘時敬之,又像在取悅他,等時敬之露出令自己滿意的表情,他會溫柔地摸摸對方被冷汗濕透的臉頰。
聞命心滿意足,嗓間全是無奈歎息:“畢竟我是那麼的,在意你啊……”
話音未落,時敬之微微張大眼睛,聞命慢條斯理地抽回手,他滿不在意地摸了摸時敬之的臉。
三分鐘後,時敬之似乎才緩過神,他愕然無主道:“聞命………”
聞命繼續若無其事道:“………你還記得我吃奶油扇貝那次嗎?我一共做了三個,你偷偷藏在碗底,明明在意的緊,卻非要裝不在意,若無其事似的,結果最後都被我吃了。你就反過來找我哭,罵我讨厭。”
“你不說……誰知道你那麼在意呢?”聞命貼在他耳畔低語,“我真是,心疼極了。”
“太可憐了。我當時想,你怎麼這樣卑微,讓人心酸又讓人讨厭……”
“搞的我像個惡人一樣,仿佛犯了十惡不赦的大罪。”聞命繼續兇狠地講着,他發出一聲隐忍而粗重的喘息,又從容不迫地愉悅道:“就跟現在一樣……”
聞命說着,又去觸碰他冰冷的嘴唇,然後是眼睛,他盯緊他的眼角,繼續歎息着說道:“太可憐了。”
“那簡直是抽到我身上的鞭子,給我套上絞刑架,從此以後這些東西永遠刻在我的記憶中了。仿佛我的使命、我的信仰、我的人生就是為了這些細節和瑣屑而存在……我就這樣一直想着你的遺憾和委屈……”
聞命喃喃道:“深夜難眠,輾轉反側,我想,這真是小敬的遺憾,也是我的遺憾……”
時敬之聲音裡帶着哭意,沉重的花語仿佛讓他喘不動氣,他就這樣掙紮了好久。
“你當時哭了。”
聞命的拇指拂過他的眼角,用力揉了揉,揉出豔紅,他好像要把時敬之揉碎了,揉進胸膛中,渾身彌漫着絕望。
“我真想給小敬補完。”
聞命說:“但是其實我更加相信,錯過的就是錯過了,永遠沒有辦法彌補,隻會在日後的漫長時間中,一次又一次記起遺憾。可是那些渺茫的未實現的心願,是被遺棄的、微不足道的東西,所以才叫做遺憾。”
時敬之被狠狠審判,痛到哭都哭不出來。一股巨大的恐慌襲來,時敬之掙紮着,他喘息未定:“不……”
聞命失控地說:“為我哭一次吧……”
時敬之絕望地閉了閉眼,眼淚順着面部滑落,随着牙關而抖動。
聞命一把将他翻過身,發出沉悶的聲響。
那樣子迫切而急躁,像是要碾壓,從上到下,從裡到外,要聽時敬之的求饒,還要很溫暖的擁抱。
聞命揮舞着命運的劍,一寸一寸釘進去,仿佛要嵌入對方的骨血中,然後緊緊凝作一團。
他确認一般,一次又一次攻擊着,然後一次次叫他,“小敬。”
時敬之太痛了,整個人被抛在雲端,逼他哭道:“我……”
聞命一記重擊,仿佛扼住了他的咽喉。他把那具清瘦卻堅硬的身體斬于劍下,他命運的劍下,他那樣清楚的明白,如此沉痛,如此慘重,時敬之脫了力,向前踉跄一步,又被聞命毫不留情地拉回來,他掌控着無力的對方,再次攻擊。
那個姿态讓時敬之很痛苦,脆弱不堪又筋疲力盡,對方太有破壞欲了,他好像總想弄壞他。
聞命回憶他們重逢後的一切,原來他從沒有看懂他,也從來沒有,擁有過他……
聞命感到一種強烈的恨意。
他想這算什麼呢?
高高在上、遠隔雲端的一切,這算什麼呢?
一點也不真切,聞命那麼憤怒,讓他忍不住去懲罰他。
他想把他套緊了,抓牢了,在手心裡掰開、拉扯,看個明明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