騙子就騙子吧,聞命想。時敬之這麼好看,他才不要别人看。
他心情好極了,感覺時敬之這次玩大發了,真的看不出來他竟然這麼會玩。
上帝。
聞命感受到了一股鄉巴佬冒犯神仙的爽快感,仙女下凡都比不上他陪時敬之在鏡子房裡插朵玫瑰花。
那天晚上聞命心滿意足。他如饑似渴的,打心底裡希望得到的東西,似乎觸手可及。
他忍不住又提起,“去海島度假吧?怎麼樣?蘇格蘭跳島,去天空島開開車環遊高地也不錯。”這次時敬之笑着,幹脆利落地答應了:“好啊。”他笑着說,“都聽你的。”
聞命熱血上頭,忍不住吻他:“今天這麼甜?”
“喜歡嗎?”時敬之問他,那張嘴那樣紅,紅到妖豔。
“你他媽的——!”
“又這麼罵我呀。”時敬之又笑:“你太讨厭了。”
他說着說着就困了,迷迷糊糊,一定要聞命抱着走,男人嘴上說他嬌氣,心裡樂開了花。
在喂時敬之吃了藥以後,對方沉沉睡了過去。
聞命心情太好了!
他光着上半身回閣樓,在滿屋鏡子裡看到了自己布滿咬痕和抓的後背,紅彤彤一片,在左側肩胛骨的位置,有一個火紅的唇印。
“你他媽的。”他腦海裡還存留着快感留下的暢快,忍不住微笑着擦鏡子,搖頭回味着剛才的一切,鏡子清晰地印出他的身影。
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鏡子,目光卻突然頓住了,久久停留在在手指尖。
如果不是自己心情特别好,鬼使神差回去查看那間滿是鏡子的屋子的話。如果不是鏡子屋太詭異,讓他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麼畫畫要在這裡,忍不住上前查看的話,他也不會發現鏡子後面的攝像機。
聞命驚異不定,直接用手肘去撞,砸開了單面鏡。
黑洞洞的,專注記錄着的攝像機,正一絲不苟地工作着。
而當他回到書房,看到攤開的紙葉和通訊器,他什麼都明白了。
書房裡傳出《Die Seejungfrau》的音樂。是最最後的一首,三段唱片全收集完畢。他們為了買第三張,跑去百慕大淘寶,在一家舊商店裡泡了兩天,才從庫房裡淘出來。
然後緊接着,他隐隐約約聽到書房裡傳出稀裡嘩啦的響動,他眉間微微一動,似乎預感到有什麼糟糕透頂的事發生了,大步上樓。
等看到那個瘦削的背影的時候,聞命竟然松了一口氣。
終于被發現了。他想。
竟然被發現了。
他放慢了上樓的腳步,心内有些如釋重負的快樂。
聞命慢悠悠推開門。
“聞命…?”時敬之聽到了聲音,他轉過頭,那個動作非常緩慢,漸漸的,像轉動了軸承,露出他手邊的,大片被拼湊的盲文資料、通訊器還有聞命寫過的筆記。
“你去…幹什麼了?”他盯着眼前的地面,啞聲問。
聞命沒有說話。
“你做什麼了你做的什麼工作你到底幹什麼了?!”
“你幹了什麼…”因為震怒,他渾身發抖,厲聲喝道:“你幹了什麼?!聞命?!”
“咔哒”一聲,整整一本書順着聞命的側臉劃出去,鋒利的紙頁在他臉上劃出一道長長的線,然後撞牆墜地。
直到這時候,聞命才露出一個非常、非常古怪的笑容。
他如此憤怒。
這如同當頭一棒,時敬之整個人都晃了晃。然後他停住了。猛然伸出手。
聞命看到他一巴掌甩過來,沒有躲開。
時敬之用了十成力度,他太過震驚和憤怒,以至于根本沒有去控制自己,那完全是下意識的、充滿力量的攻擊。
“啪”!清脆又響亮。
時敬之在意識模糊不清的狀态下給了聞命狠狠一擊。
但是緊接着,他就被人制住手腕。
相較于對方的憤怒,聞命那樣鎮定,時敬之一把抓起桌上的平闆電腦砸向他的頭,聞命擡手一擋,一把将他推開半米遠。
時敬之腳下踉跄,下意識抓緊桌面,他看到了閃光點,抓着鋼筆沖過來,筆尖距離對方的眼睛隻有幾毫米,他甚至感受到了睫毛的顫動。
“畜生!”他拎着對方的衣服聲音完全被撕裂:“你做了什麼?!你到底都做了什麼?!小豪的照片為什麼在這裡?!你都幹了什麼?!”
“你不是知道了嗎?”對方冷笑說。
“不分青紅皂白來質問我?七年前就這樣,七年後又這樣。”
聞命很煩躁,但是他發現自己就要成功了。他突然激起了時敬之的情感波動。
自重逢以來,他天真又懵懂,恢複記憶以後,他步步為營,他終于不再需要死纏爛打就可以換來時敬之的關注,對方越來越依賴自己,偶爾羞澀,偶爾熱情,甚至特别少見的,他竟然在時敬之臉上看到了震驚、無助和傷痛的表情。
那是除了**之外,時敬之在其他事情上,針對聞命而流露的表情。
太罕見了。
聞命感覺很新鮮。他感到一種意氣風發的快意。
相較于被下床了就翻臉無情的冷暴力對待,他更想看到時敬之失控的模樣,哪怕是痛苦、震驚、憤怒,也總比冷若冰霜來的好。
聞命現在終于願意去承認,自己骨子裡就是帶着陰暗的一面,掠奪、占有、控制……也許還有其他。那些被他狠狠壓制、狠狠拒絕的、他所認為的不為文明社會所接納的一切,在這個瞬間成為了他進攻的最有力武器。
他終于願意去承認那些他從來抗拒的一切,溫和的追求與仰慕從來無法保證成功,隻有暴力與野蠻才能助他戰無不勝,神采奕奕。
“我……”時敬之頭腦發昏,他不可置信地反應了幾秒,突然不可置信地看過來:“藥…?你給我吃了什麼?你在那些藥裡放了什麼?”說完他又覺得不對,他偷偷把治療失聰的藥物吐掉了,誰都不知道。
“怎麼會是藥呢?”聞命笑說:“答案錯誤,你應該問問那杯水。要不要猜猜,吃藥用的那杯水裡有什麼?”
“你隻有睡熟了,才最聽話,最乖巧。”聞命點評說:“也最熱情。”
“看你平時冷冰冰的,沒想到,你身體裡那麼溫暖。”
時敬之大腦一片空白。
“可惜了,你不知道。”聞命笑容可掬,他說完了突然歎息:“我跟你說這個做什麼,算了…好在我知道。”
“好像隻有那個時候你血管裡的冷血才會熱起來,變得可粘人了,總搞的我熱血沸騰。”他說着,還露出一個苦惱的,飽含遺憾的表情,似乎還不知足,又似乎在說,你看我是如此的寬宏大量。
“龌龊!”他聲嘶力竭:“你在說什麼?!你聽聽你在說什麼話?聞命你瘋了?!”
他用力去拉門把手,整棟門都被他拉出詭異的咔咔聲,聞命竟然更換了指紋鎖,他又到處找鑰匙,找不到就搬了所有能找到的東西去砸門,這種毫無理智地行為再次引發了聞命的不快。
他好像無比小氣、難以忍受時敬之因為外物而産生巨大的心理波動。他恨他一副冷冰冰的模樣,怎麼都捂不熱,他更恨他為了旁人第一時間把尖刀對準自己,不分青紅皂白刀劍相向。
反正不管怎麼做,有罪的都是我。
那還不如犯罪到底,一錯再錯。
聞命忽然感到很荒謬。
在他的記憶中,第四象限奉行宗教般的行事作風。他們所有的襲擊行為都被類比為準軍事行動,為了将不确定因素減到最少,“每個成員都必須有能力建構出目标的側繪。”
也就是說,他們必須将目标人物的樣貌與人生銘記于心,直到曆曆在目。
更加重要的是,他們必須對目标抱持好感,最後再把他殺掉。
這是“最糟糕的虐待遊戲”。
“對,沒錯。是我幹的。”聞命的笑容兇狠又刺眼,将時敬之壓制得毫無還手之力:“滿意嗎?”
時敬之受了很大的刺激,他下意識劈開對方的鉗制,拿起通訊器向外撥号。
“吭啷——!”他的手一哆嗦,通訊器掉到地上,時敬之下意識蹲下去撿。
眼前淩空出現一隻手,緊緊握住他的手腕。
聞命覺得一股劇烈的沖動湧上心頭,他還沒來得及阻止,時敬之已經開始撥号。
“你還想聯系誰?”他一根一根掰開時敬之的手指,因為太緩慢,兩個人都可以感受到手指緊緊抓住的力度,以及被掰開的絕望感,因為太用力,脆弱的指骨咔咔作響。
“沒用的,親愛的。”聞命居高臨下地笑道,“在我進家門之前,我就開了屏蔽儀。”
時敬之死死盯着他,渾身顫抖:“瘋子……!”
“你難道沒有發現嗎?”聞命臉上露出憐憫和縱容,他好心情地寬慰:“沒想到你這樣信任我。你竟然也不懷疑嗎?倒顯得我像個惡人。”
時敬之劇烈喘息,他突然暴起,捏緊聞命的喉嚨,“瘋子……瘋子!!”
他死死捏住,他甚至用力拿手指去硬掰對方的喉結,眼前發黑、大腦缺氧,最終在瀕死之際因為脫力而松開。
聞命突然沉默,他的臉色更加難看,因為憤怒到極緻他反而笑出聲來,笑聲悠揚又愉悅,連尾音都打着旋。
“你想殺了我?”
“你是不是早就這麼想?”聞命傲然睥睨道:“認為我很卑鄙嗎?那和我糾纏不清的你,又能高尚到哪去?”
時敬之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森然與冷酷。在這個瞬間,他好像終于看清楚這個男人骨子裡最後的底色。
殘忍,狡猾,暴虐,冷酷。
對方捏着他的後頸,用力拽起,舉在通訊器光亮的屏幕前,如同魔鬼般喃喃自語:“你最好好好看看,這都是什麼。”
“是我要鄭先生喝酒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