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敬之出現了幻覺。
一開始隻是幻聽,他總是可以聽到一種嗡嗡的馬達聲,有時候夾雜着雷聲,轟鳴巨響猝不及防。哪怕他不去佩戴裝置,這些強烈的聲音也會從他胸口湧出來。
以後是視覺,特别奇怪的,他這次沒看到暴雨夜,卻看到了更加令他驚恐萬狀的東西。
他看到了自己。
有時候是更小一些的自己,被光明街的聞命囚禁的自己,有時候是那天晚上,□□的自己,但是每一個自己都是被聞命從背後抱住的,這可能是因為他們總是以這種方式生活。
那樣一個,被引誘,被束縛,被堕落的自己。
緊接着他感覺自己身上有血迹,似乎還有别的□□,汗水,淚水……怎麼也洗不幹淨,從裡到外,那是一種比聞命的擁抱還深入骨髓的烙印。
肮髒,羞恥。
讓他的靈魂顫栗。
聞命推門而入的時候,恰好看到時敬之狼狽地踢着床單遮蔽自己而奧黛麗在窗口一臉好奇地摸他臉的場景,時敬之渾身發抖,連指尖都在抖,他哆哆嗦嗦顫聲道:“走開!”
“走…!走開!”
“你别緊張呀!你是誰?你為什麼……”奧黛麗湊過去,感覺眼前一花,就這樣看到了他手邊的手铐,驚訝着去摸:“咦?你怎麼……?”
時敬之随之轉頭,當手铐映入眼簾,崩潰地尖叫起來。
那聲音凄厲可怖,時敬之尖叫了十幾秒,他突然從床上颠起身體,拼盡全力去夠手邊那個腦波裝置,向眼睛附近亂塞:“黑了就好了……黑了就好了…黑的…為什麼不黑?!”
他着魔一般急到哭:“為什麼不是黑色的?!”
隻是一眼,聞命徹底呆住了。
時敬之太着急了,忍不住閉上眼睛,緊緊閉着,瑟縮地把自己團成一團。
“小敬!”聞命沖出船艙,繞到另一邊走廊一把拽住奧黛麗的胳膊,将女人狠狠摔在一邊:“小敬!你怎麼了?!”
時敬之一開始一副特别害怕的模樣,見到聞命後卻突然冷靜了,他一臉漠然,冷聲斥道:“給我解開!”
“小敬!小敬!”聞命沖過去抱緊他:“我在這裡…好了,解開了。”他吻着他,忽然難過道:“解開了。”
他飛速掏出鑰匙解開手铐,時敬之卻突然不動了。
聞命奇怪地擡頭,猛然對上一雙冷寂的眼睛。
時敬之一巴掌呼過來,把他的頭打到一邊,“誰允許你拷着我?”
聞命這次卻沒立刻反抗,時敬之緊皺着眉,奇怪地看他的臉,聞命一臉忍受屈辱的表情,全身肌肉緊繃,時敬之卻笑容更豔,一把推開他,擡腳下床。
這個時候他爆發出巨大的力量,每一步都走得極穩,和以往那些堅定帶風的步伐不同,他竟然搖起了腰。
聞命再次駭住了。
那一瞬間聞命什麼也沒想,顫栗地死死盯住時敬之被床單包裹的、露出的半個後背。
“小敬!”他一把攔住時敬之的手臂,在握到他冰冷的手腕時,渾身彌漫着寒意。
那種冰冷的感覺貫穿了聞命的脊柱,他心裡某個地方塌了,惴惴不安起來。
“小敬!你要幹什麼?!”
時敬之回過頭,一臉溫和的笑意,他隻看了聞命一眼,又一巴掌呼過去。
聞命這才想起來,他是聽不見的。
就這一巴掌,他一點也沒躲,渾身僵硬不動,盯着對方的臉瞧。
他這個模樣有點暴躁有點無助,比他惡狠狠地沖時敬之撒火時還要卑微,時敬之好笑地看他,突然好心情地開口:“給我戴上。”
聞命一愣,才明白他說的是那個腦波發射裝置。
可是剛才時敬之的舉動太反常了,讓聞命深深懷疑,以至于第一時間選擇思考而不是沖去拿裝置。
時敬之一臉不耐煩,自己走去佩戴。整個過程中無人說話,他就這樣被聞命死死卡住胳膊,單手戴好裝置。
“你不是喜歡我嗎?”時敬之突然說。
聞命渾身一僵。
時敬之等不來他的答案,又甩了他一巴掌:“你說你喜歡我,那我打你,你受得了嗎?”
他不問還好,問了之後,聞命反而不知該怎麼辦了。
時敬之又問。
“那你知道我最在意的東西是什麼嗎?”
聞命一愣,非常遲疑地擡頭看他,目光遊移不定。
時敬之卻突然低笑出聲,他又猛然擡起手來,沖着聞命高高揚起,聞命的下颌骨跟着全身肌肉一起抖動,扭曲地眼睛死死盯着他。
時敬之卻隻是輕輕摸了把他的臉,輕輕笑起來,聲音悅耳又寬和,仿佛完全不在意對方的答案了。
“你呀……”他歎息說。
他的眼神聞命看不懂。
*
奧黛麗驚呆了,她懷着不安的神色,就這樣看着那個美麗的男人一臉笑意地沖自己走來。
他的容貌絲毫沒變,真要說的話其實很病态,臉色白裡透青,眼角卻帶着一股抹不去的水紅,濕淋淋。
他披着床單的模樣比脫光了還要讓人難捱,好像是誰冒犯了他,讓人渾身難受。
奧黛麗低下頭,下意識想逃開這個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