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敬之下意識想,這是個女人。
應該是孩子的母親吧。
他忽然記起來,記憶中最早的、印象最深的一次争吵。
沈方慈的那次爆發,來自時約禮從時家老宅回來。
她如此鮮明地爆發出來,歇斯底裡。
“時約禮!我是不會跟你走的!你抛家舍業這麼久說帶我們走就走?!”
時敬之縮着脖子,站在原地哭泣。
他收集了好多,好多,關于童年的記憶。
因為都是他不知道的,記不得的,想象。他在别人的口中聽取自己的過去,把想象當成真實的記憶,就好像能捉住畫面中的溫暖。
時約禮那次離家太久了,時敬之已經不認識他了。他隻知道有人要帶他離開,他好害怕,藏在門口躲着。
時約禮最終拉開門,找到他的時候,身影投下巨大的陰影,幼小的時敬之被整個籠罩在陰影中,他雙手緊貼褲縫,瑟縮不安地憋着嘴巴問頭頂:“你……你是誰啊?”
“你是……你是誰?”
時敬之好久以後才回過神,見到剛才的女人并沒有離開。
她正蹲下身,仰望着時敬之的眼睛。
而時敬之自己,竟然拽着她的衣角。
在方才女人抱起孩子的時候,時敬之下意識伸出手,拽住了起身的背影。
那一刻,腦海中俯身的沈方慈和眼前的女人微妙重合。
時敬之忍不住呆呆地,凝神觀察她的面目。
“你是這個孩子的母親嗎?”時敬之呆愣愣地問。
“你是嗎?”他低着頭,小聲問。
“我是這裡的老師。”女人的眼睛美得出奇,她柔聲笑着,聲音稍微帶點沙啞,像是講課很久的老教師擁有的職業病那班,時不時犯點咽炎。
當聽到“老師”這個字眼的時候,時敬之忽然打了個激靈。
這好像觸發了他内心深處最最痛苦的部分,他不可置信地擡起頭,感受到女人輕柔地撫摸着自己的頭發。
力度好輕柔,像個母親。
像是時敬之從未從沈方慈身上獲得過的,關愛。
“你還……”女人愕然,看到了他臉上的烏青,一股巨大的悲憫從她眼中生出,以至于她的聲音都溫柔了好多:“你還好嗎?孩子?”
時敬之怔然微張眼睛,他的眼裡忽然湧出兩行淚水,聲音嘶啞道:“我…我沒有…”
對方好像洞察了他的痛苦,隻是耐心地注視他。
時敬之被這雙溫柔的眼睛盯了十幾秒,突然有種傾訴的欲望,可是他張開口,所有想說的話瞬間化為嗚嗚咽咽:“我沒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