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敬之的精神很差勁,而他的崩潰源自一封公告信。
在他被聞命帶上島的那天,突然發現了一封告公衆書。
時敬之在碼頭随意瞥到報紙上碩大的字眼,當場昏了過去。
多日前時約禮在報紙上刊登了份公告,宣布和時敬之斷絕關系。
時約禮可能對他恨不得殺之以後快,公告明說要刊登一個月。
這份公告傳播範圍極廣,所以,哪怕是在鳥不拉屎的海島附近,依然會透出一些這樣的消息。
時敬之的心氣好像被猝然掐滅,那天聞命神色無比緊張,他慌慌張張和時敬之說話,甚至撐不住般哄他,可是時敬之完全沒有反應了。
聞命可能真的沒有什麼道德感,也對人類的關于愛、共情、憐憫、恻隐之心缺乏必要的理解,因此他把時敬之戲劇化的轉變看作理所當然。甚至贊美他:“你終于看清形勢了。在你一無所有的時候,應該去攀附你身邊最有力量的東西。”
時敬之似乎屈服了,也似乎認輸了,他拿出了自己最大的專一、精力安安心心死心塌地地跟在聞命身邊。他從來不給别人一點好臉色,隻有對着聞命的時候,才完完全全綻放笑容。
那些本能的反應都是下意識的。聞命微妙地感覺到,時敬之越來越真實了,在這種類似于絕境的境況中,他選擇了聞命,并再次相依為命。
可是緊接着他發現,那段時間裡時敬之的狀态一直非常麻木,每天隻是躺在床上,看着星光燦爛的夜空發愣。哪怕聞命把他抱在懷裡,不停說話,他也不會給出一點點回應。
一個多周以後,他對着這個曾經殚精竭慮的世界如此漠不關心的态度把聞命也給整懵逼了。
他甚至妄想有台時光機,回到一個月前,讓時敬之跟着薇薇安鄭泊豪随便一個人跑路,跑的越遠越好,也不想他現在這個模樣。
或者時敬之沖他發火也好,他發誓,他現在任打任罵,絕不還手。
然而時敬之滿臉空白,看着他的時候,如同看着一團空氣,渙散的目光直接繞過他看向了天花闆。
事情的轉機,來自一個特别平常的早晨。
時敬之遇到老師的時候,是個很平常的早晨。
如果不是有個孩子跑來跑去,他一定不會看到那個女人。
時敬之的目光總是下意識凝聚在“老幼病殘”身上,這是一種純粹的條件反射。
他自小就被培養得要關注“弱者”,那種對弱者的、巨大的同情心已經完全構成了他的人生的全部。
聞命不再關着他了,卻還是限制他出門,時敬之被隔絕在一個懸崖邊的石頭房裡,他經常會感受到一種來自四面八方的窺探。那種感覺令他膽寒,他就坐在窗前,看着遠處蒼茫的海洋。
他遇到老師的時候,是極其自然的,那也似乎是他一生的轉折點,在人生的低谷,就這樣自然而然地遇到了。
哪怕是在日後的歲月中不斷回憶起她,那是一個改變了他一生的女人,他和周圍所有的暴虐、嚴肅、殘忍傷害都不一樣,她身上帶了種平淡的、犧牲小我融入大我的人類靈魂工程師的感覺,每當回憶起這個人,時敬之都會用一種心服口服的慎重口吻稱呼她為,老師。
遠處的海鷗聲和潮浪聲無比嘈雜。時敬之漫不經心地望着遠處蔚藍色的海水,沒有被工業化污染的、透明帶綠色的盈透海水。
可是時敬之的幻覺已經很嚴重了。
他看着遙遠處不停飛起,不停降落的鷗鳥發呆。
沙灘盡頭似乎有人,他極力忽略,不去看。
他下意識和幻覺抗争,不去做出回應。
當有個孩子在身邊跑過的時候,他克制地盯着腳下地面。
孩子蹭到自己身邊,他也沒給出任何回應。
直到有一個人來到他身邊,把孩子拉走,卻也沒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