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YDAY!MAYDAY!MAYDAY!”
“老沈!!!!”殷夢梓拽緊沈钰博的腰,飓風般把他扯出實驗室。
下一刻,試驗救生艙四分五裂,砰然炸開!!
“氣壓下降1000千帕,含氧率下降24.37個百分點,光度偏移,濕度偏移——”沈钰博渾然不覺,在坍塌的空間中,一手扒着門框,一手沖漂浮在空中的智能平闆速記——
“别寫了!!!楊冰你管管他!”殷夢梓大吼:“人工智能系統可以自動捕捉數據!!你别寫了!!你不要命啦?!!”
“你還能寫十三秒——”楊冰低頭看着秒表,非常迅速又很持重地開啟報警裝置,整棟樓警報直響,然後他慢條斯理地轉過身,看着屏幕上快速的讀秒。
“阿梓你别攔我人工智能和人類不一樣我必須親身體驗救生艙變化時候的真實環境——”由于氧氣飛速流失,沈钰博很快變得呼吸困難,這次的變化和上次又不一樣,氧氣流失大于預期——這是從來沒有出現過的情況——
“你倆不配合我?!!”殷夢梓簡直要瘋:“老沈怎麼又以身犯險?!!你們怎麼又這樣啊啊啊!!”
叔橋奮力奔跑着,眼前一陣陣發黑,碩大的肚子給他帶來了強大的加速度,望着遠處的烈火,時光仿佛倒置回十幾年前,他作為地面工作人員,眼睜睜看着頭頂的空間器慢慢破碎——
眼前突然出現了閃爍耀眼的白光,他的眼中露出些許無措,下一刻,他猛然擡頭望向天空,巨大的光點盛開在頭頂,把半邊天照亮。
1億5千萬公裡之外,巨大的空間站爆炸、解體,星際塵埃中沖出一一艘銀灰色的飛船,它全力向着太陽的方向飛奔而去,在某一個瞬間仿佛被巨大的阻力制止住,靜止在熾熱光球的身側,下一秒,飛船爆炸的殘骸沖出百米之外,脫力般越飄越遠,再緩緩地無聲湮滅,黯淡,最後歸于星空。
指揮室中傳出了巨大的痛哭聲,哭聲又被誰用拳頭堵住,隻剩下沉悶的嗚咽。人來人往,刺耳的警報聲劃破夜空,再倏爾歸乎甯靜。
這一刻,畫面仿佛被宇宙中的管理者靜止——
濟之聯大所有受到波及的師生接到警報魚貫而出,如同涓涓水流急湍湍從高樓之上傾瀉而下。
更遠的幾棟樓上,防護罩瞬間開啟,藍色光暈越來越大,仿佛巨傘籠罩其上,未受影響的人員仍舊正常活動,幾處窗子依然傳出學生們郎朗的背書聲:“Abandon!Abandon!Abandon!”
黑紅色夾雜的滾滾濃煙直竄上十厘米高樓,緊接着被銀白色防護罩攔截,祛煙物質兜頭砸下!
楊冰在實驗室關閉的最後一秒奪門而出,手中扛着三個防毒面具,在他身前,沈钰博被殷夢梓勒着胸口拖出實驗室,他面對着爆炸的救生艙,掙紮着伸出手,依然不死心地想抓住什麼——
鄭天寶奔馳在走廊上,高奢墨鏡摔在身後幾十米外,被洶湧人群踩了個稀巴爛——
制氧機帶來的離子流在空氣中齊齊炸開——
自動駕駛工具車、人工智能服務生、救援人員穿着熒光色制服奔跑而來。
“叔主任!”
吭啷一聲,時敬之跟着撞上救援人員推來的鐵架車,腰上瞬間火辣辣地燒起來,他管不了那麼多了,奪過氧氣面罩蓋在叔橋臉上。
叔橋大喘着氣,感覺高血壓心髒病要一起犯了。
時敬之沒想到這位長輩形如巨大秤砣,速度卻猛如炮仗,饒是他這種體格,跑起來竟然落後半個身位。
他正這麼想着,叔橋撐着膝蓋,噗嗤一屁股坐在地上,臉紅脖子粗,氣喘如牛,面罩上飛快蒸起一片白霧。
時敬之恍然,這才明白,對方這是看着學生出事,腦子一熱什麼都不顧了。
關心則亂。
他本人感覺也不太好,倚在身旁自動駕駛的工具車蓋上大喘了一口氣,肺裡仿佛要炸開,下意識想從身後摸個面罩戴上——
“铿”——
那樣一聲小的聲響。
指尖又冰又冷,觸感不太對勁。
時敬之心裡一突,一股涼氣突然直直竄到頭頂,那不是面具,他摸到了一個人的手。
“對不…”
時敬之有些恍惚,下意識直起身轉頭,整個人如遭雷擊,直直僵在原地。
遙遠處,尖銳警報響徹天地,那些喧嚣的、嘈雜的、光暈刺目的一切,似乎在一瞬間化為虛影。
在他的身前,男人垂着眼,正伸出手,是一個要拿面具的姿勢。
他身穿筆挺的西裝三件套,皮鞋整潔,肩背筆挺而硬闊,整個人氣質超群,散發着一種隐匿而沉穩的危險,而一副平光眼鏡壓在威勢過盛的眉宇間,又仿佛把這種銳利和機警舉重若輕地壓制住了。
許是沒料到兩人會拿重,他的眼裡露出一絲詫異,下一秒便消失不見。
男人的目光波瀾不驚,微微上移,疏離而涼薄地落在時敬之臉上。
時敬之的目光順勢落在他們彼此重疊的指尖。
所有的一切彙成眼前圖景。
下一秒,一切仿佛開始流動——
“時先生!”時敬之肩上一重,叔橋一臉焦急,大喘氣道:“是實驗室!剛剛學生做實驗炸了!”
身後跟着幾位職員:“學校啟動了緊急驅散預案!還請跟随我們到達空曠處等候!!!”
學校廣播響徹天穹:“請大家至空曠處等待30分鐘!!!”
時敬之沒有動。
那一刻他心裡和腦海中忽然都變得很空,肺裡空氣全部飛走,他喪失了呼吸,連嗓間的肌肉和血管都不敢跳動,可是一絲又一絲微弱的顫栗,依然在提醒他,到底身在何處。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人的面容。
“呃——”叔橋滿臉疑問:“這位先生?”
時敬之仿佛被驚醒,順着男人的手臂向下看,目光落在他們彼此重疊的手指上。
下一秒,聞命平靜無波的目光從時敬之臉上移開,他慢條斯理低下頭,抽回手,又在車架上快速辨認出氧氣面具,挑出一個拿在手裡。
時敬之下意識伸手,緊接着又硬生生止住。
對方仿佛沒有發現他的異常,轉身将面罩飛速蓋在半暈半蒙鄭天寶的臉上。
“抱歉。”時敬之聽到他這樣對叔橋說:“這個孩子可能受傷了,請問醫務室在哪裡?”
叔橋一愣,驚魂未定,下意識指着遠處道:“在教學樓後面的裙樓一樓……”
聞命微俯下身,背起身側簡直要滑落到地上的孩子,又看過來,目光落在時敬之臉上。
周遭人群擁擠,高大的身影籠罩在時敬之身前,一道異常疏離又客套的聲音響起,同他講了今日第一句話:
“借過。”
時敬之微張着唇,喉間酸澀仿佛被堵住,他講不出話,手臂無力地垂在身側,而指尖冰冷的觸感還沒消散,那樣鮮明。
對方還在看他,在這種十足充滿壓迫感的威壓中,他僵直着腿,半晌過後,艱難地讓出半邊身子——
他記得那樣清楚,在仿佛隻是幾秒,又仿佛是永恒的時空裡——
聞命将那種漫不經心的、無異于看陌生人的目光從他臉上收回,無視他驚愕的神情,面無表情地同他擦肩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