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又陌生的觸感從接觸劍柄的右手傳到心髒,帶來一種複雜難言的酸澀情感。
她是劍修,是一個天賦不是很好的劍修,卻意外得到了一柄很好的劍,在那些反複練劍的日日夜夜裡,她的劍帶着她熟悉一招一式,也帶着她熟悉它。
她不知道自己是哪裡入了它的青眼,從劍冢将它帶出來,就連衡月也是不可置信,仿佛它青睐她是什麼極其荒謬的事情,可顧霧月也知道自己根本配不上這柄劍。
在她不能用劍之後,她主動解了契約,放了它自由,再尋良主。
前塵如夢,已成鏡花水月。
顧霧月有些恍惚,若是說這世上還有什麼是她還挂念着的,她的劍算一個。
顧霧月忍着疼,臉色發白,提起劍的手肉眼可見地顫抖着。
灼華歪着頭,赤紅的眼閃爍着巨大的興趣,她的手撫上腰側躍躍欲試的玉骨鞭。
在淩雲峰頂的日日夜夜,從開春走到冬末,無數個四季,陪伴她的不是别人,隻有她的劍,劍招已經融進了她的骨血中,哪怕她已經上千個日夜沒有摸過劍了。
顧霧月閉上眼,她的手依然在顫抖,臉上的慌張已經褪去,隻剩下坦然堅定。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因是因非,因非因是……”
“我心澄然,一劍破妄!”
灼華有些驚訝,她感受到面前這個人很弱,簡直不堪一擊,可她拿起劍之後氣勢截然不同,如同一把野心勃勃的利器。她腰側的玉骨鞭也在蠢蠢欲動,它在期待與之一戰。
出劍的速度極快,鞭尾纏繞上劍身,卻被決然爆發出來的巨大靈氣震開。
灼華被甩開,眼神清醒過來,她看着有些發顫的右手,震驚地看向顧霧月。
她站在門中央,頭頂是高懸的白日,透進來的光影影綽綽,不及她半分閃亮,意識到灼華公主已經清醒過來,顧霧月放下心來,“你醒了。”
接着,在灼華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提着劍的修士像一隻脆弱的蝴蝶跌落在地。
灼華連忙走過去,将人扶起來,看到她的嘴角已經有血滲出來了。
顧霧月見她神色慌亂,安慰道:“沒事,不必自責,我是,自己…嗯,選擇進…”
“實在抱歉,擅自闖入,非,非我本意,我怕你出問題,咳咳咳......”
一句話還未說完,過度使用靈力的後遺症立馬反應在了身體上,血氣逆行,顧霧月壓不住喉口溢出來的血,吐了一地,鮮血融進灼華拖曳在地面的寬大衣擺,倒是看不出來一分血色。
灼華連忙将她抱起來,“你别說話了,我帶你去找大夫。”
将人抱起的一瞬間,灼華有些怔住。
好輕,明明比她還高上半頭,怎麼輕得仿佛沒有重量一樣……
顧霧月看着被她吓壞了的公主,輕笑兩聲,她附耳而上,唇間呓語被血意模糊,“若是我死了..”
還沒說,就被灼華打斷,嬌生慣養的魔族公主強硬地命令道:“誰準你死了,你是我從大牢裡要出來的,你的命是我的。”
“我不準你死,誰也不可以拿走你的命!”
顧霧月困倦地眨眨眼,原來是這樣啊,原來她爛命一條還是有人在乎的啊。
“可是,我有點困了......”
“不準睡!不準睡!笨蛋!”
“喂!聽見了沒,我讓你别睡!”
灼華氣急敗壞的聲音一直在耳邊喋喋不休,顧霧月嘴角含着笑半阖着眼。
“喂!你不是很大言不慚地說要幫本公主奪得王位嗎?要是你死了,誰來幫我?”
“要是你死了,我可不會替你收屍,死後也不會給你上香燒紙,你就當一隻窮鬼吧!當一隻孤魂野鬼吧!”
“我天天讓人在你墳頭彈琴唱曲,讓你死了也不得安生!”
“不準睡!本公主命令你不準睡!”
真是好不講道理的人,好溫暖的懷抱,好令人向往的生命力......
顧霧月漸漸閉上了眼,意識陷入黑暗。
她有些後悔了
早知道,應該将破妄帶走的。
她此生唯一的一柄劍,名曰破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