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吾臣服，吾便饒你一命。”站在岸上的妖獸高高在上的俯視她。

顧霧月自重生一來還是第一次受這般的氣，被戲耍，被窺探記憶，被漠視生命。她氣極了，面上卻還不動聲色，壓抑着被谵獸将不堪記憶拉出來，在她面前重演的憤怒和痛苦。

顧霧月倏地笑了，“我們做個交易如何？”

果不其然，正中谵獸下懷，強力将顧霧月拉扯出來，她漂浮在半空，和谵獸隔着面具對視。

“什麼交易？”雌雄莫辨的聲音急切。

顧霧月心中暗笑，越急便越容易露出馬腳。

“這位大人，我不知您是出于何種原因來幫我，被人冤枉，無人可依，我隻剩下一個心願。”

“你說。”

“幫我殺了柳南枝，我便考慮閣下的提議。”

谵獸一頓，複述道：“幫你殺了柳南枝，你就将靈魂交給我？”

顧霧月笑，眉目卻透着股冷意，“不，我說的是考慮。”

“哼，你太貪心了。”

顧霧月不答，等着谵獸權衡。

片刻之後，谵獸妥協，“行，我答應你。”

出了水牢，一路上暢通無阻，顧霧月随着身邊的妖獸一路到淩雲峰山頂，直殺進主峰。

身穿白袍的衡月劍尊不悲不喜，對于叛逃的顧霧月沒有任何表示，顧霧月看着她，呼吸越發深快，即使知道眼前的人是谵獸所扮作的，可外形太真太接近真人了，叫她瞧上一眼就咬牙切齒，痛徹心扉。

顧霧月叫住正欲動手的谵獸，“閣下讓我自己來，此人與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恨不得将她千刀萬剮，以解我心頭之恨。”

谵獸後退一步，“那你來吧。”

這谵獸是裝都不想裝了嗎？她怎麼可能親手殺得了柳南枝？

顧霧月指指自己又指指對面的柳南枝，“閣下知道她是何人嗎？是如今仙門魁首，當世第一人，僅靠我，根本不是她的對手。”

上一次的失敗還曆曆在目，谵獸不敢随意将武器交給顧霧月。它們一族擅長“裝模做樣”、“裝神弄鬼”，可是由于燼夢沙海平日裡少有修士，它們可以捕獲的靈魂少之又少，加上它們的能力有緻命缺陷，因此算起來，它們脆弱的很。

它透過面具看着顧霧月，這人類修士還一副浸在水牢裡的凄慘模樣，蒼白的唇顫抖着，看向由自己同族扮演的仇人時眼中确實是濃烈的恨意。

一路以來，它們露出了不少破綻來試探顧霧月，可她似乎都沒有發現。

谵獸思考着，這人類修士到底是在騙它呢還是被它們騙過了？

顧霧月見谵獸不動作，突然彎下腰拱手作禮，情真意切，字字懇切：“大人！請你助我！”

“小人敬她是我師尊，又與小人有收留之恩，對她言聽計從，可她騙我、欺我、傷我、辱我！”

“此仇不報，我心難安！”

谵獸看着顧霧月的發頂，她的聲音被恨意浸透，看起來确實沒發現這是夢，要不然這人類修士怎麼可能放下高高在上的姿态，低聲下氣地去求一隻妖獸呢？

“這柄劍擁有巨大的靈力，是能夠殺死她的。”谵獸将靈劍遞過去，等顧霧月接過去，立馬後退一步，觀察着顧霧月的表情。

顧霧月佯作驚喜，打量着劍，“真，真的嗎？可她是當世用劍用得最好的......”

“相信我。”

顧霧月點頭，提劍轉身走向靜候着她的“柳南枝”，看着眼前這張臉，她的手就不住地在顫抖，她的右手就是為了替她擋劍才廢掉的，她這一生就是被她毀掉的。

谵獸許是笃定她已經陷入夢境當中無法自拔了，“柳南枝”假模假式地和她過了幾招，動作之間全是破綻。越是和她纏鬥，顧霧月越是清楚自己和真正的柳南枝之間的差距。

另一隻谵獸就站在不遠處看着她們，顧霧月一邊提劍進攻一邊用餘光看着谵獸，尋找着最佳的時機。

她沉下心，谵獸的速度比她快太多了，她必須在行動之前不被它們察覺到，要不然前功盡棄，必然又會被它們拉入下一個夢境。

提劍，閃避，前刺，就在劍馬上要刺到這隻谵獸的脖頸，顧霧月眼神一凝，反手将劍送進自己的心口，在兩隻谵獸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再大力地推進去。

不同于每次噩夢時被柳南枝刺進心口的窒息感，在顧霧月将劍刺進去，劇痛瞬間傳遍全身，她的心髒在劍下奄奄一息地搏動，她卻從中感受到一絲解脫。

“你在幹什麼！”谵獸氣急敗壞，卻礙于顧霧月極端的行為，不敢上前。

顧霧月諷刺一笑，“蠢貨，竟然會，會被同一招騙，騙到兩次......”

顧霧月輕輕呼吸着，血液從心口湧出，染紅了大片衣襟。

密密麻麻的抽痛伴着一呼一吸，顧霧月眉頭微皺，察覺到自己的意識正在漸漸抽離，終于露出了一個安心的笑。

如此純白的靈魂，散發着香甜氣息的靈魂，即将逃離它們的手心，谵獸震怒。

谵獸知道今天如果讓這人類修士順利脫離了它們的夢境，第二次想要将她拉進來就難得多，它不耐地低吼着，妄想故技重施。

妖獸邪魅的聲音再次響起，“欲妄侵身，惡念入夢...”

可顧霧月不是它，不會給自己第二次中計的機會，她顫抖的手覆上劍柄，接着，毫不猶豫、果決地用盡全力攪碎自己的心髒。

血肉被碾碎的聲音是那麼刺耳真實，顧霧月隻覺得痛快，這幾日沉積的郁氣都散了大半。

她向來是甯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性子，如果要夠痛才足夠刻骨銘心，如果要夠疼才能讓她從虛假的幻夢中抽離。

她願意抽皮拔骨，血肉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