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我和你說件事,你千萬不要害怕。我沖進醫生辦公室,壓低聲音悄悄說道。
金發的醫生放下手中的報告,皺着眉和護士小姐對視一眼,最後看向我:我們是專業的心理醫生,我們不會怕。
好,好。我咽了咽口水,醫生你有沒有過這樣的經曆,早上起來照鏡子,發現鏡子裡的人不像你了,還對着你笑?
金發的心理醫生看了看我,伸手摸了摸我的頭,說,你可能是因為長期的焦慮導緻出現了幻覺,才會感覺鏡子裡的自己在笑。
我說:不是的,鏡子裡的我真的在和我說話。
醫生安撫性地點了點頭,轉頭小聲和護士說:加大劑量。
醫生,我都聽到了!
我沒病。我很認真地告訴醫生,我給自己做過心理測試量表,數值都在正常範圍。
好的。醫生對着我點點頭,給我倒了杯水,你先從椅子上下來,站那麼高不累嗎。
好吧,對不起。我從椅子上下來以後接過醫生手裡的水杯。醫生,你覺得這個世界上有惡魔嗎?
醫生爽朗地笑了,旁邊的護士小姐也忍俊不禁。怎麼可能!他說,這個世界上是沒有鬼怪存在的,這隻是你的心理作用或者環境暗示。
可是鏡子裡的人真的在和我說話。我小聲說着,噸噸噸喝完了水。
醫生在我喝完水以後問我:既然你說鏡子裡的你對你說話,那它說了什麼呢?
讓我想想啊……它平時說得最多的就是……
【說出你的願望,讓我來替你實現。】
面對兩人失散的情況,諸伏景光并未感到意外。
要真能這麼輕松就讓他們到達迷宮的終點,去到他們想去的那個房間,諸伏景光才會覺得怪異。自從進入迷宮以來,諸伏景光就有一種被注視的不适感,如今兩人失散,諸伏景光反而有一種第二隻靴子終于落地的安心感。
站在原地沒有随意走動,諸伏景光開始思考,被關進鏡子的是他,還是黑澤陣。
大概率是他,因為非自然力量無法作用在黑澤陣身上。諸伏景光聳聳肩,面對鏡子,随意舉起自己右手。
果然。
正常來說,鏡中的自己應該擡起左手才對,然而,面前鏡中的自己,卻一緻地擡起了右手。
諸伏景光對着鏡子眨了眨眼,鏡中的自己也向着他眨眨眼。所有的鏡像都面朝着他,不斷地向着他眨眼。
“嗯,有些難辦……”諸伏景光有些為難地撓了撓下巴,精神污染帶來的頭疼讓太陽穴突突直跳。
諸伏景光前後左右的影子看着他,齊齊開口——
說出你的願望——
【“在神秘學中,鏡子是一種擁有多重象征意義的物品。”黑澤陣當時正通過電話和他交換情報,電話的那頭傳來槍林彈雨的轟鳴,還伴随着其他人帶着濃重口音飙髒話的聲音,但是絲毫不影響他說話聲音的平穩。
“鏡子被視為靈魂的窗口,也是溝通時間和空間的橋梁。你可以把擁有神秘力量的鏡子視為自我認知的載體和超自然的媒介。”
“如果你發現你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那說明你的靈魂離開了軀體,進入了反射的鏡面中。”
“我是誘餌?”諸伏景光眼尾一跳,黑澤陣天生魔抗點滿,那麼會被拉進鏡子裡的人是誰根本不用多想。“那我要怎樣從鏡子裡出來?”
“不用擔心,我會負責叫醒你的。”黑澤陣語氣中不經意透露出極緻的冷靜和自信,“你在鏡子裡找到它的本體,我在鏡子外面為你清理障礙。”
“我相信你的能力。”】
“話是這麼說,”諸伏景光掃視了一眼面前不存在于現實中,隻存在于鏡中的幻象,“但是黑澤,你好像沒有告訴我,‘殺死’自己的倒影的方法。”
……
黑澤陣正在厮殺。
就在剛才,黑澤陣領先諸伏景光一步走在通道裡。烏鴉給的路線圖非常準确,且清晰地标注出了所有通道,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
“怎麼不說話。”黑澤陣漫不經心地開口,聲音在空蕩的走廊裡回響,背後的諸伏景光在前進過程中始終保持沉默,聞言也隻是歪頭眨了眨眼睛,看着黑澤陣的背影。
“我在想。”這個諸伏景光微笑了一下,帶着點笑意開口,聲音中莫名帶了些空靈,“我們一會要怎麼處理這些鏡子。”
頓了下,見黑澤陣久久不回答,他又喊了黑澤陣一聲。
“黑澤?”
“封印或者銷毀。”黑澤陣面無表情地回答,似乎并不想多說什麼。
“但這可是能實現所有人願望的鏡子诶,黑澤你難道不心動嗎?”諸伏景光踮着腳走在黑磚鋪成的地面上,兩側的幻影仗着黑澤陣看不見,眼神輕飄飄地上下掃視過銀發男人全身……
喉結上下移動,咽下一口唾沫。
“我想要的東西,我會自己去搶。”
“還有,”黑澤陣停下腳步,仿佛是看死物一般的眼神向身後掃去,“管好你的眼睛。”
像是被黑澤陣的眼神吓到,‘諸伏景光’悄悄後退,聽話地移開了視線,用一種不解且帶了些畏懼的語氣回應:“好的。”
人類好可怕……
如果能占據這個人的身軀,是不是就能夠獲得自由……‘諸伏景光’偷偷用垂涎的目光看向黑澤陣倒映在鏡中的影子,正打算把這個人的靈魂也拖入鏡子裡……好重,失敗了?怎麼會失敗!
“不要用他的臉做出這樣的表情。”黑澤陣嘴角下撇露出一個厭惡的表情,黑洞洞的槍口抵住‘諸伏景光’的肩膀,填充了銀色子彈的槍械抵着的地方甚至傳來灼燒感。
會死……
快逃!
槍口傳來極具壓迫力的毀滅力量,危機感像是一根銀針刺進脊髓,‘諸伏景光’霎時間渾身戰栗臉色驟變,眼底閃過一絲狠厲。
在黑澤陣開槍前,‘諸伏景光’擡手掐住自己的喉嚨,就打算扼死這具軀體。
但是子彈更快。
‘諸伏景光’的雙手剛開始用力,銀質的子彈就從槍口.射出,穿透了肩膀。黑色的如同淤泥質感的物質,伴随着鮮血一并飛濺到身後的玻璃上,順着玻璃流到黑色的地磚上。
‘諸伏景光’一聲尖叫,藏匿于他體内的意識倉皇逃離了這具軀殼。
失去控制的軀體瞬間軟倒,被黑澤陣穩穩地接住,霧藍色的眼睛失去了焦距,鮮血順着被洞穿的手臂淌了下來,逐漸在地上形成了一個小小的水窪。黑澤陣迅速将襯衫撕下一條将傷口包紮好。他開槍很有分寸,這個地方受傷不會影響到後續活動。
啧,沒有形成緻命傷嗎。
黑澤陣皺眉,看到漆黑的地面開始翻湧、冒泡,焦黑的物質凝聚成一隻隻黑手向他抓來。在滴着粘液的黑手碰到諸伏景光之前,黑澤陣把無意識的少年從地上撈起來,單手扛在肩上,空出左手握住刀刃鍍銀的匕首。
“哦?”黑色的淤泥逐漸聚集升高,慢慢變成了人類的形态,但是面部平整,沒有五官。
黑澤陣單手挽了個刀花,右手适應了一下負重,手裡的刀在一個眨眼間就毫不猶豫地刺向面前漆黑的人影,刀尖刺入人影的胸膛,沒有半分停頓,刀尖上挑用力,瞬間将那影子自下而上剖成兩半。
被一刀劈成兩半的人影向兩邊裂開,砰的一聲倒地,然後緩慢蠕動重新化為淤泥,再次凝聚成類人的形态從地上爬了起來。
“還是得直接攻擊本體嗎。”黑澤陣掃了一眼,沒有更多糾纏,收起匕首把諸伏景光打橫抱好轉身離開原地。
本體有很大概率就在迷宮終點。
沿路的鏡子裡生長出無數雙手,意圖将他拽入鏡中;各處湧動的黑泥堆疊成人類形态向他撲過來,意圖阻攔他前進的腳步。
一腳踹飛面前阻攔的泥人,踩碎地上意圖抓住他的黑手,黑澤陣光靠兩腿就勢如破竹般清掃着所有敵人,一步步向着終點靠近。
“諸伏景光。”輕聲呼喚懷裡無意識的少年,見少年睫毛微顫,手指微微彎曲了下,黑澤陣眼神掃過面前再次凝聚成人的黑泥,“抓緊時間。不然我可要忍不住把這裡炸了。”
……
“我的搭檔已經快等不及了。”諸伏景光看到肩上驟然炸開的血花,感受到靈魂的拉扯,面不改色地對着同樣肩膀受傷的人影說道。
“人類,最擅長傷害自己。”成年形态的幻影拉平嘴角,側頭看向自己碎裂開的肩膀,那裡沒有鮮血流出,而是蛛網般裂開,細碎的玻璃渣從缺口滑落。
“為什麼要害怕我呢?”鏡中的幻影疑惑,“隻要你付出一點點的代價,我就能為你實現願望。這對于你們人類來說,不就是雙赢嗎?”
“你所謂的一點點代價,就是人類的靈魂嗎?”
“想要得到什麼,就勢必要付出相應的代價。”鏡子裡的他點了點頭,用一種理所應當的語氣說道,“他們太過貪婪,拼命想得到不屬于他們的東西,因此他們付出了部分靈魂作為代價,這難道不是等價交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