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本不會當場确認你就是諸伏景光。”琴酒和他對劇本的時候相當肯定地說道,“你知道的,像波本這樣的人,敏感、多疑,很多情報放在他面前他都不會輕易相信,更别說讓他立刻相信人可以死而複生這件事了。”
諸伏景光對此表示認可,他通過匿名身份傳輸給zero的情報往往都被波本用自己的情報網核驗過,确認無誤後才會采用。
“現在你不擔心zero因為發現我的‘複活’導緻他的世界觀動搖了嗎?”諸伏景光有些擔心地說。如果不是因為擔心世界觀動搖導緻的連鎖反應,琴酒也不會強硬限制他和波本的直接聯系。
“你才是那個和波本相伴近二十年的人,以你對波本的認知,他會輕易發生動搖嗎?”琴酒反問道。
“……不會。”
“他的前二十多年都生活在絕對的唯物主義的世界觀裡,為了他的卧底生涯又經過了嚴苛的訓練,他的世界觀、價值觀不會輕易發生動搖。除非他遭受到重大沖擊或者認知重構。”頓了頓,琴酒像是想到了什麼,補充了一句,“除非他親眼看到不科學的事情發生。”
面對死而複生的好友,他會警惕,他會懷疑,唯獨不會第一時間選擇交付信任,尤其是你還表現出一副完全不認識他的模樣。
隻要波本面對失去僞裝的你,沒有第一時間叫破你的身份,第一步就成功了。
“你為什麼沒有死。”
諸伏景光看着波本,金發男人的臉上仍挂着标準模版的微笑,眼神像是被一層薄霧輕輕籠罩,晦暗不明。
你會怎麼稱呼我呢,zero。
諸伏景光舉着槍,半是期待,半是緊張地等待着。
“蘇格蘭。”波本一字一頓地對着他喊出這個名字。
聽到波本對着他喊出蘇格蘭的名字以後,諸伏景光内心勾起了嘴角。表面上,藍眼睛的少年卻是撇了撇嘴,放下了槍。
小蘇格蘭當着波本的面按上自己的右耳,捏着自己的耳垂低聲說了些什麼,然後居高臨下站直了身體看向波本。
“琴酒大人。”小蘇格蘭霧藍色的眼睛像是凝結了一層堅冰, “波本叫我蘇格蘭。”
“嗯,是的,他以前和我應該很熟悉。”
波本十分克制地隻是挑了下眉,内心卻猛抽了一口氣:剛才近距離打鬥的時候他看得很清楚,小蘇格蘭耳朵裡絕對沒有任何通訊設備,他是通過什麼和琴酒聯絡的!還有,他在說什麼!
一時間什麼裝備植入、人.體改造輪番在大腦中閃現,最後定格在這次任務目标上。那是……人.體實驗……
小蘇格蘭用一種抱怨的語氣說:“這就是我以前的搭檔?感覺也不怎麼樣嘛。”
琴酒那邊好像是說了幾句,就見小蘇格蘭歎了口氣,好像很遺憾的樣子,然後把手裡的槍退膛,卸下子彈,随意地扔到一邊,微笑着看向他,“恭喜你波本大人,琴酒大人說先不用處決你了。”
‘咔吧’
波本腦子裡傳來神經崩裂的聲音,他看着面前這個微笑的小蘇格蘭,大腦有一瞬間停止了運轉,在烈日炎炎似火燒的陽光下如墜冰窖。
‘我以前的搭檔’‘琴酒大人把我從……帶出來’
蘇格蘭不認識他。蘇格蘭的身體不明原因的變小。蘇格蘭稱琴酒是他的監護人。
蘇格蘭的背上沒有傷疤。
嶄新的身體。
克隆體。消失的記憶。實驗。
組織的研究所。
無數關鍵詞如同圖釘般深深锲入腦海,真相的片段在意識中紛飛,思緒如紅線般錯綜複雜地交織。一個令他心驚膽戰的猜想,悄然在他的心底滋生。
說點什麼,快說點什麼。
“那我豈不是還要感謝你?”右手随意地插進上衣口袋握住手機,無奈地攤了攤左手,理智迫使他說點什麼來打破剛才的沉默,“隻不過你不是已經死了嗎?”
小蘇格蘭從車頂上跳下來,聞言眨了眨眼,歪頭:“我死了嗎?”
“你在我面前被打出了腦漿,你說呢。”
“我不知道,”小蘇格蘭擡頭望天,“我醒過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琴酒大人,是琴酒大人救了我,把我帶出那個白花花的地方。”
像是不願意過多提起他的過去,小蘇格蘭笑着對着沉默的波本揮了揮手,“再見了波本大人,不要告訴别人你見過我噢,我看你還挺順眼的,要活着啊,我們下次再見~”
波本閉了閉眼,情感抽離後理智占領高地,用審視的目光看向面前這個,從組織研究所不知道哪個實驗室出來的,他的幼馴染的克隆體。有着嶄新的身體,植入了空白的記憶,可能還有些許感情的留存,自‘出生’起就跟着琴酒。
琴酒還是在懷疑他。波本想,于是極為信任琴酒的小蘇格蘭奉命來到他的面前,唯一的目的就是誘使他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
這是來自琴酒的一次緻命的試探。
小蘇格蘭鑽進車裡,乖巧地系好了安全帶,少年扶着方向盤,霧藍色的眼睛看向波本,輕巧地眨了眨。
降谷零非常了解他的幼馴染,這些小表情分明和幼馴染惡作劇前的一模一樣。
“波本大人,車我就開走啦。你自己想辦法回去吧!”果然,少年說完這話就一腳油門,隻機械般挂着微笑的波本隻能看到一溜煙的尾氣。
但這不是他的幼馴染。降谷零想,這是組織的蘇格蘭。
風又刮起來了,降谷零擡手想把眼前那一縷頭發别到耳後,試了兩次都沒成功,發絲垂在眼前,降谷零看了一會,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原來是自己的手在抖。
把,我的,幼馴染,還給我。
降谷零微微低着頭,心底翻卷而來的憤怒和痛恨直指亵渎屍體和記憶的研究所,擡手狠狠攥住自己輕微顫抖的手腕。短暫失神了幾分鐘的波本擡起頭,表面上已經收拾好不再流露出任何感情。
“朗姆大人。”接通已經震動幾分鐘的手機,波本笑着回應着,“是,我已經和琴酒分開了。”
「和琴酒一起的人抓到了嗎?」經變聲器扭曲過的聲音冰冷地從聽筒傳出。
“沒有,他逃走了。”波本說,“沒能看清他的臉,琴酒應該事先和他交代過。”
不擇手段的情報專家把小蘇格蘭的情報死死地藏進心底,滴水不漏地詢問道:“需要我去追嗎?”
「另外安排人手追蹤,你帶人去接應琴酒。」
波本敏銳地發覺了朗姆話語中的焦急,試探着詢問:“琴酒那邊……?”
「那是組織的重要資産。」朗姆冷酷地下令,「隻要還剩一口氣,就得帶回組織。」
「不,他必須活着回到組織。」
……
琴酒拿着手機貼近耳邊。
‘這就是我以前的搭檔?’
蘇格蘭在組織裡能被稱為搭檔的隻有兩個人:波本和萊伊。波本已經被他送到諸伏景光面前了,所以他暗示的是萊伊。
萊伊,FBI。
萊伊是FBI的卧底。
“我知道了。”于是他對着電話那頭的諸伏景光說,不知為何隐隐磨了磨牙,“按計劃撤退。”
萊伊,好樣的,又一個在他眼皮子底下藏着的老鼠,朗姆可真是個人才,把三個卧底分成一個小隊。
也不是沒有懷疑過,畢竟行動組裡不像廢物的人琴酒通通都審查過一遍,但是萊伊在組織裡的人設維護得非常完美。一個冷酷無情的孤狼殺手,狙擊能力算得上頂尖,琴酒帶着他出任務的時候從來都是安排他進行遠程狙擊,琴酒讓開槍就開槍,萊伊全程一言不發開了槍就走人。
沒有側敲旁聽,沒有打探情報。
除了他的身份是靠碰瓷外圍成員宮野明美的得來的以外,幾乎沒有露出其他破綻。
無情得不像是個正常人。
如果不是這次機會難得,為了抓捕他而暴露,恐怕萊伊還能隐藏很久吧。琴酒冷哼一聲,看也沒看就擡手一槍,藏在人堆裡偷偷舉槍的人槍口偏移,開出這一槍以後哀嚎一聲捂着肩膀倒地不起,子彈連琴酒衣服的邊都沒碰到。
既然萊伊是個卧底,那他的狙擊範圍應該遠不止組織靶場的記錄。琴酒迅速在心裡構建出附近建築的立體結構圖,根據彈道标注出另外三個狙擊手的所在位置,至于更遠處的那個萊伊,琴酒劃掉了六百碼左右的那棟樓,他應該在更遠,更高的地方——更遠處的那棟爛尾樓。
‘嗡’
琴酒擡手看了一眼郵件,是朗姆,終于安排好了後援,再過三十分鐘就到。
嘁。朗姆那家夥來得可真及時。
琴酒皺眉,身上的傷還不夠重,得想辦法……
另一邊,赤井秀一靜靜地趴在爛尾樓邊緣的平台上,炙熱的陽光和高層的風都不會幹擾到他的判斷力。琴酒就在那裡,在承重柱的背後。
赤井秀一很有耐心地等待他的獵物出現。
他一向很有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