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面上來說,無論是季疏原,更别說是木柯澤,都是會受到大量關注的人物。季疏原約見的地方謹慎一點,也不是什麼稀罕的事情。
但事實上,木柯澤認為沒有這個必要。畢竟在了解到的很多人認知裡,木柯澤完全是出現在曆史上的人物,而她研究的知識同樣很少出現在普羅大衆的讀物上。
質疑代表着關注。
人們通常很樂意質疑牛頓,因為力學無處不在。它是一個基點,直觀,且普遍。
而很少人質疑普朗克。
更少人質疑戴維·索利斯。
所以,木柯澤有理由認為,其實季疏原并不需要過于保護她的隐私。
具體表現在……
木柯澤擡頭看到這家飯店的名字。
桂之原私坊。
年輕的大堂經理親自出來迎接木柯澤。他一路關切地護送木柯澤,穿過人工造景的庭院,絕口不問她的身份,反而更多的時候在聊季疏原。
“季先生很少帶人來這裡呢。”
“後面的庭院經由吩咐,是先生精心布置過的。一步一景,木小姐可以随時觀賞。”
“季先生已經等候多時了。”
聽得木柯澤總隐隐有種錯覺。有點像“少爺好久都沒有這麼笑過了”的語氣。
身着和服的兩位侍應生為她掀開幕簾。木柯澤掃視一圈。
角落點了熏香,有煙霧。靠窗的小幾,三四道色彩豐富的菜剛端上來。窗外是一處假山圍就的池塘,視野開闊,方便逃生。
沒有監控設備。
“真是隆重。”木柯澤走上前,坐在他對面,“老季。”
季疏原放下剛抿的清茶。早先聽到響動,他便略微側臉。被奶茶店姐妹特意強調過的淺色瞳孔這樣望過來,睫毛一根一根,更加鮮明。
“柯澤女士。”季疏原平淡地說,“請坐。”
并不在意她的稱呼。
木柯澤便落座。
“梅梅帶的話裡,應該有提到過我們需要的是一個沒有監控,并且能聯網使用計算機的地方吧?”
“是的。”
“那這什麼……原來鵝肝和牛是你的電腦屏幕嗎?”
“待會有人會帶來的。”
“不愧是松尾家的大公子。”
季疏原做出一個“請吃”的手勢,希望這些吃的能夠堵住她喵喵亂叫的嘴巴。
意圖好明顯。木柯澤癟嘴。
“你已經知道了。”
陳述的平靜聲音。季疏原并沒有太多意外。
“他們都說是流傳很廣的八卦。我最近才知道,真是太落後潮流了。”木柯澤說。
季疏原沒說話。
木柯澤:“那我們是現在聊聊?”
“先吃飯吧。”季疏原說,“桂之原的飯菜很正宗,算是美味佳肴。”
他似乎是不太樂意在飯桌上談論正事的那種人。約在這個點也隻是因為恰好到了用餐時間。
……當然,也有另外一種可能。
木柯澤:“……相比起什麼而言來說是美味?”
季疏原:“你的幹面包片早飯,蜂蜜魚午飯,以及堿水面晚餐。”
木柯澤:“。”
韓寒梅怎麼把這些也都給他說了。
之前在神庭會的食物,營養大于口感。人為調配的食譜,每天定期投放,送給木柯澤的更是,據說有專門的營養師,吃了能比正常人的壽命更加延長。
隻不過,原料都并不是長在地面的植物和動物。
地面的食物營養配比必然沒有神庭會豐富,但口感一流。木柯澤的舌頭寡淡多年,評價為不錯。
午餐結束。
季少爺面子果真夠大,又陸續進來人收拾出擺放顯示屏和主機的座椅。
木柯澤很有興趣地看着季疏原的銳利面孔。
“我看了奶茶店的監控。”
季疏原沒有什麼反應。他沉默着又抿了一口茶。
“我還看了眼網絡日志。”
木柯澤的話輕飄飄的,像一陣風,而季疏原正像被那陣風吹扶的挺拔的樹。他直起身來,這人很高,差不多要比木柯澤高一個頭,明明是俯視的角度,莫名怪促狹的。
季疏原抿了抿唇。看向木柯澤。
這家夥稍微有些像貓科動物。哪怕是端坐着準備絕育,或者被人投喂,尤其是眯眼笑的時候,都有股鋒利的感覺。
“柯澤女士,今日是來詢問我為什麼要調換監控錄像的嗎?”
木柯澤搖了搖頭,咀嚼:“我是來問,你需要幫忙麼?”
季疏原沒看她,低垂着眼:“幫什麼忙?”
“大學教授不會經常穿像你今天這樣正式的裝束。除非是你接到了什麼委托。”木柯澤往後坐了坐,審視着他,“而你昨天也是如此。”
人民醫院裡,季疏原幫忙辦理手續的時候,也是類似的着裝風格。正式的打扮是對接待對象的看重,或是需要出席一些場合。
季疏原的睫毛一根一根,顫動的時候像在擊打鋼琴的黑白鍵。
“你要見的客戶起碼有一定的社會地位。昨天你來醫院的時候褲腳沾有大薸,一種生長在水中的藻荇植物,說明你幫我辦理手續前,已經結束了正式的會談。當時你提到你恰巧在人民醫院附近,隻能是在見過你的客戶之後去了州河。散心當然可以,但是你為什麼要去河邊?如果是我的話,釣魚才會走到這樣靠近的水面。”
“你在結束委托後便迅速去了州河,必然是州河與你接的委托有關系。而今天早上,突然傳出了河道發光的輿論。我聽說前不久,有一位季姓女性,似乎在河道邊失蹤了。”
她的聲音并不大,條理清楚,字字清晰。聽上去溫聲細語的,其實語速很快。
人民醫院擅長的手術領域之一,便是器官移植手術。
自然包括換腎。
“你的委托人。松尾凜。對嗎?”
季疏原:“是。”
松尾澪。
并不是松尾公社的下一任社長,沒有實權,在松尾家中說不上話。但因為直系的血緣在,主要負責處理這一類的私人事情。
木柯澤不意外:“我讓韓寒梅聯系你的時候,今明兩天都行。但你似乎卻很着急的樣子。你并不是急性子的人。”
“我聽說時間不等人啊,季先生。”木柯澤笑了下,“樹欲靜而風不止。”
子欲養而親不待。
隻是,不知道是哪個親?
父親還是母親?木柯澤打量他。
真是大孝子。
“柯澤女士,真是熱心腸。”
大孝子季疏原說:“那麼你一定知道,如果匹配不到合适的腎源,松尾必然能死。”
“最近流行的威脅手段是向對方坦白自己的秘密嗎。”
“我以為是告訴别人,根據每天的打扮就能推理分析出他一天的行程。”
“好吧。其實之前也推斷你好像很不想你父親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