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阿德萊德倒是沒有被門口盡職盡責的保安大叔攔下了。他很快辨認出副座上的木柯澤,滿臉“詐騙廣告做得還是不夠及時”的痛恨,以及對“沉迷美色執迷不悟的失足少女”的惋惜。
木柯澤在單元樓下車,阮小天立刻跟在她身後,而韓寒梅踟蹰不前,猶豫着是否跟上,看上去還想把阮小天拉過來。
她短暫的人生裡,崇敬着老師,為治安局的工作而自豪。然而季教授當衆隐瞞試圖推人入水的兇手,那個兇手是她上學時敬仰的校長,接下來治安局也可能會聯合包庇今晚到底發生過什麼。
韓寒梅從來沒想過,信仰的崩塌是如此簡單的一件事。這樣的事,又很輕易地在今晚發生了三次。
她搖搖頭。
按照柯澤女士的話來講,這是監視的第四天。
沒有人會喜歡跟陌生人擡頭不見低頭見,更别說帶有監視目的。
木柯澤沒有急着上樓,她停了一會。
這時候已經很晚了,整座城市陷入沉睡,牆上的爬山虎偶爾被風掀開葉子。燈都關了,要等的人已經回來,這時候沒等到的大概也不會再回來了。
除了一樓。
楊瘋子的燈永遠留着一盞,給她迷路了十七年的女兒。
昏暗的燈光,搖曳窗前。木柯澤緩慢回頭,沐浴在暖色光線的臉龐,看起來竟十分溫柔。
阿德萊德饒有興緻地看這出午夜時分播放的家庭倫理劇。
“我的腿感覺超級痛诶。”木柯澤語氣有點可憐,故意在撒嬌,“你不來扶我一下嗎?”
大概要對付韓寒梅這種人真的很簡單。隻需要向她提出一個需要對方的請求。
“……”
韓寒梅一聲不吭地跟過來。
她無法拒絕幫助别人。
木柯澤精通韓寒梅的行為規律。
這句話不知為何也觸及到了某位精通醫學的外國小夥。
阿德萊德直接推門下車,不知道從哪撈了把碘伏棉簽。
“不邀請我上樓麼?”阿德萊德扶着車窗,他站的地方有些暗,耀眼的金發也黯淡了,開玩笑的語氣。
前面幾個人要去溫暖燈光照耀的地方,看上去真有點把他殘忍抛下的錯覺。
木柯澤:“……顯然我是高估了某些人的邊界感。”
木柯澤總覺得這幾天一直在撿人回家,就沒停過。再這樣下去,門口的保安大叔大概要把奇怪的眼神從阮小天,韓寒梅,阿德萊德之類,轉而懷疑到她身上了。
以及……她還沒來得及購置家具。
真是不夠睡的。
在阮小天驚恐的注視下,木柯澤殘忍開口:“你跟他擠一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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邀請阿德萊德完全是個意外了。木柯澤心平氣和地想,沒關系,事物的發展不可能總是遵從心意的。
但這家夥……他看上去心情好極了,還哼哼着歌。
木柯澤難以言喻地瞥一眼,然後開門。
被韓寒梅傾情裝飾過的房間已經比開始增添了不少人情味,但阿德萊德還是在踏進來的一瞬間就發出了不明意味的感歎。
“嗯……”
“不樂意的話可以立刻回你的四十米大床。”
“我倒是很想邀請柯澤小姐一起呢。”
“即使是成年人,拐賣也是非法所得。”
“眼下的情景難道不是我被拐賣了麼?”
“哪有綁匪是把人拐回家裡的。”
“說不好。興許是劫色。”
“你到底是從哪本言情小說裡學的中文。方便扔掉麼?”
兩個人莫名其妙拌起沒什麼營養的嘴。韓寒梅突如其來的傷感被沖淡不少。
她面無表情地看着阿德萊德和木柯澤,恢複了往日的嚴厲。
“再說大聲些吧,隔壁單元樓的老大爺耳背,夢裡都要聽不到你們講話了。”
木柯澤:“……”
阿德萊德:“……”
阿德萊德悄聲,附在木柯澤耳邊嘀咕:“原來這位職員小姐私底下是這樣的性格麼?”
原先還在拌嘴的兩人這時候意見一緻了。
木柯澤:“是啊。班主任的風格呢。”
韓寒梅皺眉看着兩個腦袋湊在一起說小話,不知為何,内心深處隐約有種不舒服,連帶着對阿德萊德更加看不慣起來。
她走上前,将他們兩個分開。
阮小天也悄悄說:“還是看不得早戀的高三班主任。”
“如果是要以阿德萊德的年齡,糾正一下,大概是禁止黃昏戀。”木柯澤說。
阿德萊德頗受打擊,捂住胸口,露出心碎的難過表情:“怎麼回事。也沒有到那種程度吧。”
他簡直是個氣勢驚人的戲精。
“甚至連發送的消息都不能有提示音。”阿德萊德說着說着好像真帶上了點感情,那雙湖藍色的眼睛蕩漾着波紋。
他這麼一說,原本快要忘記的阮小天和韓寒梅也回過神來。
阮小天試探着詢問:“姐,剛剛那個郵件……是誰發的啊?”
木柯澤:“……”
她看向阿德萊德。
故意的吧。這人。
絕對是故意的吧。
“不能說嗎?看來我們,啊,你們的關系還是不夠格啊。”阿德萊德還在煽風點火。
“激将法對我沒有用。”木柯澤聳聳肩,“不過倒是也可以說。姑且算是我的粗心大意,但既然提到了,就可以回答。”
她反而轉向阮小天和韓寒梅了。阿德萊德微微蹙眉。
興緻缺缺。
他突然不是很想聽到這個回答了。
“李默。”木柯澤說,“李默發的。”
阮小天張開的嘴沒有合上。韓寒梅一副見鬼的表情。
“請不要用那種眼神。”木柯澤好心解釋,“定時郵件。”
“什麼時候?”阿德萊德問。
“在每個逢年過節的日子。”木柯澤語氣平靜,“我都會卡點收到他的節日祝福。”
“中秋快樂。”
阿德萊德突然說。
“嗯?”
“他沒有這樣親口告訴過你吧。”阿德萊德撐着頭問,“是一直生活在地上,隻能通過郵件寄送節日祝福。所以,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木柯澤:“打探到隐私了哦。拿不出明确的證據表明我們認識,我是不會回答的。”
“也有可能,隻是對方從哪篇文章裡知道了我的郵箱,然後我又恰巧沒有屏蔽陌生人的消息。光靠這一點沒有什麼說服力。”
“柯澤女士……”韓寒梅無奈道。
這就有點耍無賴的态度了。
“慢慢來。”木柯澤心平氣和,安靜地看了他們一眼,“不要太着急。”
“……”
韓寒梅憋着一股氣又坐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