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拜拜。嗯……3号，謝謝你一直這麼關照我。要是沒有你，還有副隊，我可能已經沒了。謝謝。“說着，顧淮均用右手捏了捏3号的手，感觸依然跟第一次一樣，像是握住了一塊毛絨絨的石頭。

3号隻是笑了笑，沒再說什麼，垂到地上的尾巴卻不自覺地晃動起來。片刻之後，他站起身來，默默地退出了病房。

之後的一個星期裡，隊長正式歸隊了，烏沙科夫終于也醒過來了，且所幸沒有留下什麼後遺症，但納狄薩的事情始終沒有後續。3号幾乎每次任務歸來都會去顧淮均的病房裡待上一會，好幾次還遇上已經回到地堡的梁文龍，搞得後者多少有點不舒坦。直到一天……

4号突然一個人來到了病房裡。

他穿着一件淡粉色的短袖衫，手裡拿着個人終端，跟顧淮均打招呼：“今天感覺如何？”

“你看。”顧淮均揮動着左手，“醫生說再過兩三天應該就可以歸隊了。”聲音裡洋溢着興奮。

“就我一個人。如果你不介意，我想坐這兒看會書。今天閱覽室閉門整頓了，隻有這裡比較安靜。”看到顧淮均還望着門口，4号補充道。

顧淮均感到一種莫名的情緒。驚訝？失望？失落？他自己也說不準，或許都有一點。他自然地把話接了下去，這是他沒有想到的，因為在之前他跟4号的對話從不會超過一輪：“可以可以，沒問題。原來你平時喜歡看書啊，一般都看的什麼？說起來我都不知道你們不執勤的時候都喜歡幹什麼。”

4号把椅子拉到房間的左側，靠着牆坐下了：“能找到什麼就看什麼，但我比較喜歡跟曆史相關的。其他人的話，我隻知道3号要麼在宿舍裡，要麼在靶場裡；我偶爾會在閱覽室裡遇到副隊，他總是看同一本書。”

“副隊他……還有這種習慣……那他看的是什麼？”

“我想想，好像叫《勃蘭登城》。我第一次在閱覽室遇到他就是看到他拿着一本破破爛爛的紙質書，在公共終端面前站了半天，後來我過去幫他找到了完整的電子版本。”

“哦，這樣啊……”顧淮均拿起移動終端，在地堡的數據庫裡搜索起這本書，随後又上網找了起來。

随着兩人的對話戛然而止，寂靜又重新填滿了房間裡的每一個角落。很長一段時間裡，顧淮均反複嘗試在網絡上尋找那本書，但結果一無所獲，于是最終不得不放棄。他轉而用手上的終端來打發時間，但沒過一會兒還是停下了，因為實在沒什麼有意思的東西；要是3号在的話，他總能聽到一些轶聞趣事或者其它小隊出任務時遇上了什麼麻煩之類的，絕對不會感到無聊。他也想過要不要繼續跟4号聊點什麼，但看見後者沉浸于閱讀之中，他難以開口，每次話到嘴邊總是硬生生地被咽下去。隻是處于極度無聊之中的顧淮均總是左挪一下，右動一下，難以完全安靜下來，尤其是當房間裡還有一個一聲不吭的人時。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顧淮均的視線再次落到他對面的人身上，猶豫再三，還是想開口，但卻被搶先了：

“如果你想叫我，叫我朱利安就好，唉……是不是我在這裡讓你覺得不舒服？”朱利安放下終端，疑惑地望着顧淮均。

“不是不是。”顧淮均感到十分意外，“你有名字！？我一直以為你們都沒有名字。”

“一般來說是這樣的。這個名字是我自己起的。”

“為什麼之前不說，現在才……”

“呃，我不想顯得與衆不同，所以沒幾個人知道這回事。但我相信你，告訴你也無所謂了。”

“謝謝，你的信任。”顧淮均打心底裡覺得高興，“那你還認識其他跟你一樣的人不？”

“不多，以前在國内還有那麼幾個，這裡一個都沒有。不久之前3号有一天突然讓我幫他想個名字。”

“他居然沒跟我說過這回事！？那你想出來了嗎？”

“可能他不太好意思，我隻有跟他單獨聊天的時候才這麼叫他。喏，你看。”朱利安在終端上劃了幾下，遞給了顧淮均，“和彥。我看他每天都那麼自在，本來是起名叫 ‘和顔’的，後來想想還是選了個意味更好的字。”

“你還懂這麼多，厲害啊！”

“唔……過獎了。”

“話說，你知道3……和彥他今天去哪了嗎，他到現在也沒回我的消息。”

“我猜他今天不會來了。”朱利安拿回了自己的終端，站在顧淮均的床邊。

顧淮均一臉疑惑：“啊？為什麼？”

“可能他不想被說閑話吧。”朱利安稍加思索，補充道，“這事可能你不知道，最近他不是經常往這裡跑嗎，有人拿這做文章，然後很快就傳開了。剛才連我舍友都在讨論這事，沒完沒了的。也不知道是誰開的頭，閑的蛋疼。”

顧淮均一時語塞，頓了好一會兒，又問道：“呃……他們，他們都怎麼說的？”

“你真想知道？”朱利安的表情變得有些奇怪。

顧淮均點了點頭。

“說什麼的都有。大部分都在說他是個胳膊肘往外拐的孬種。”說到最後幾個字時，朱利安的聲音明顯小了下來。

“往外拐？你……他們原來一直是這麼想的。”

“其實國内國外都一樣，隻是在這裡的人嘴上不會顧忌那麼多。”朱利安看着神情凝重的顧淮均，又補充了一句，“我沒有針對你的意思。老實說，你是我認識的為數不多的人類裡算比較好的了。”

顧淮均隻是靜靜地聽着。朱利安有些猶豫，但還是繼續說了下去。

“還有的人說你們兩個……越界了。”

“什麼？”顧淮均傻了眼。

“我覺得你跟和彥這麼合得來，多少是因為你們倆很像……我不會去問你們之間的事的，但我還是想提醒一句，這種事本身在軍隊裡就很敏感，在這裡更是。”

“我跟他之間絕對沒有那回事！”顧淮均辯解道。

朱利安點頭：“行，行，不說這個了。總之和彥這陣子可能都不會來了。你有什麼書想看嗎，我幫你找來打發打發時間吧。”

看着朱利安擺出的那副諒解的神情，顧淮均十分無語地把個人終端遞了過去，那上面還顯示着《勃蘭登城》的搜索頁面。朱利安不出幾分鐘就把終端還了過去，随後便離開了。顧淮均搞不明白朱利安是怎麼找到資源的，這也許隻是這個平日裡沉默寡言的的亞人身上衆多的秘密之一，但眼下他所說的話顯然更引顧淮均深思。

隻是有些事光憑思考是永遠無法得出結論的，有些事最好永遠也沒有結論。

顧淮均是這麼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