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是與他同種屬的雌性亞人。他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是在軍營的閱覽室中,那是在他來到地堡之前很久的事了,但他還記得很清楚。軍營裡大多數亞人都更偏好運動或有聲畫的娛樂活動,因此閱覽室裡的人并不多。而他作為常客,自然多少會認得一些書堆裡的熟面孔,莉莉就是其中之一。不過在很長一段時間内,他隻是認得出有這個人,與她并沒有任何交集,也對她沒有任何想法。後來偶然有一次,他在紙質書收錄區找書的時候遇見了莉莉。在這個區域的書籍年代都比較久遠,有些甚至沒有電子版本,來到這裡純粹是因為他很喜歡翻動書頁和舊紙張散發的氣味。當時他在書架上随手抽下來一本叫《新冠時期的愛情》的近代小說,正在草草翻看;這時候莉莉剛好經過,随口推薦了這本書,說她讀過之後覺得還不錯,起碼讓她看到了上海還在海面上的時候是什麼樣子。朱利安被她的話逗得發笑。一來二去,兩個人漸漸熟識起來,經常會一起分享各自的想法——從書本到軍營生活再到時事新聞,最後到感情。兩個靈魂很是契合,一切都如水到渠成一般。朱利安,他的名字其實來自于莉莉,那個在他心裡像百合花一樣純粹美好的女孩。他們并不敢違反軍紀,因此這段感情一直以來都是他們兩人之間的秘密,直到現在……
“你想她了?”顧淮均問。
“從沒停止過。”
“要是能聯系的上國内就好了,這樣你們還能互相發發郵件。”和彥咂咂嘴,把空杯子放到一邊。
“我前幾天收到了她的郵件。”
其餘兩人都很驚訝。“什麼時候可以跟國内通信了?”
“我也是收到她的信之後才知道的。過年後不久,信息通道擴容了,我們也可以聯系國内的人了。”
“那你就可以聯系她了啊,不是應該高興嗎?”
“沒有用,我也發過郵件了,但我是收不到回信的。”
“為什麼?”
“她發給我的郵件裡說她已經出發去參與一項長期的秘密行動了,所以可能很長時間都沒有辦法給我回信。我不知道她現在在哪裡,也不知道還會不會再收到她的信。”
“别這麼悲觀……”
“我在彌勒地的時候很有可能會死。”朱利安頓了頓,“這三個月的經曆讓我沒法停止去想象各種可能性。”
“國内要比這裡安全多了,而且人手也足,不用擔心。一兩個月之後你應該就會收到她的信息了。”顧淮均安慰道,“不過當時在彌勒地你為什麼要跟着那個女人出去?”
朱利安歎了一口氣:“當時事發突然,那個女人跑到我們這裡說要人手幫忙搬東西,我們不想露出破綻,所以隻好跟着出去了。但是沒想到那本身就是個圈套……我和另一個隊員在街角被襲擊了,中槍之後僥幸逃了回來。可能你還不知……”
“呃……朱利安!你還要喝那杯飲料嗎,不喝的話給我吧!”和彥突然打斷朱利安的話,不過朱利安并沒有讓出那杯飲料的意思,反而想繼續說完剛才的話。但和彥并沒有給他這個機會:“别聊那些破事了,都過去了是吧?換個話題,呃……淮均?你爸媽在國内過得還好嗎,應該很久沒跟他們聯系了吧?”
顧淮均低着頭,注視着自己大腿上十指緊扣的手。“我爸媽在我十一歲的時候就去世了,在一間天文館裡,被失控的智械殺死了……不過……謝謝關心。”
“呃……對不起,我不知道……”和彥現在隻想狠狠抽自己幾巴掌。
朱利安表示很抱歉。
“沒關系。”顧淮均苦笑着站了起來,“你就好好休息吧,之後肯定還能收到莉莉的郵件的。我還約了朋友去打靶場,先走了。”
顧淮均快步走出病房,長歎了一口氣。十年過去了,記憶中父母的樣貌已經變得模糊。他沒能留下任何父母的照片,這是他最大的遺憾。而自從被送進福利院之後,他也不得不與過去的生活徹底兩斷——過去的同學,過去的老師,過去的鄰居,所有熟悉的人和物都突然從他身邊被剝離。在福利院裡,他雖然很讨阿姨喜歡,但卻交不到朋友,被其他小孩嘲弄,漸漸變得孤僻、内向,直到後來梁文龍有一天主動跟他搭話,再到後來進入軍營……總而言之,他為數不多的真心朋友現在都在他身邊,國内并不存在任何值得聯系的對象了。
不過,他回到宿舍後,把能與國内通訊的消息發給了江楚柔,起碼她肯定能用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