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裡,顧淮均來回踱着步子。數圈下來,他最終倚在了牆邊,雙手抱臂,正對着房門。嘴唇緊閉,目光時不時在地闆上無序地遊移,他的表情難以說是平靜。偶爾,他擡起頭來看向門口,卻瞥見天花闆上的攝像頭,又趕緊把視線縮了回來,好似被那東西無形的尖刺紮到一樣。
今天是白風覆滅後的第四天,地堡内部理應恢複久違的平靜,但當下卻背道而馳。
他長出一陣鼻息,走到桌邊,再一次打開了通信終端。除開信息欄頂部那條顯眼的傳喚通知,并沒有新的消息。和彥,朱利安,與他們兩人最近的聊天記錄都停滞在昨天下午五點左右。又是一陣歎息。
正當他盯着熒屏發呆的時候,響起了敲門聲。他急忙把門打開,梁文龍正站在外邊。
“怎麼樣了?沒問題吧?”
“應該能過,但……啧,老子才剛來這邊沒多久,根本不可能認識那幫人,它難不成還能測出我說假話?”梁文龍邊說邊走進來,語氣并不輕松。
“也是。你們隊其他人怎麼樣了?”
“前天開會算上我隻來了三個。那頭熊打從回到基地之後我就沒見過他,不知道什麼情況。待會再去看看剩下幾個人怎麼樣了。你們隊呢?”
“也差不多。”顧淮均坐回到桌邊, “回來之後我也沒見過我們隊長。其他三個人也都被叫去受審了。昨天我還跟和彥和朱利安碰了下頭,但今天還沒能聯系上,得要等到下午,審查結束之後才可能有消息……希望别出什麼問題。”
梁文龍停住了腳步,面朝顧淮均: “他們通知你幾點去來着?”
“兩點,還剩一個多小時。”
“你别緊張,聽我說,咱們本來就不可能跟白風扯上什麼關系,到時候審訊室裡的人,他們問什麼,你如實回答就行。你在這兒也沒犯過事……我想想,你沒犯過事兒吧?”
“沒”,顧淮均頓了一下, “沒有。”
“那行,按理說本來也不會跟咱有牽連。我先回去打聽打聽其他人的消息了。走了。”
顧淮均在忐忑中度過了這一小時,但盤踞在心頭的卻并不是他自己的事,就像梁文龍說的那樣,他相信自己肯定能通過這次審查,真正讓他擔心的是隊裡的其餘四人,畢竟這攤子事發生的原因就是亞人。
整理儀容,出門,搭電梯到達負二層,再走過彎彎繞繞的長廊,他終于來到了審訊室門前。這裡并不是之前拿來招待流匪和拓荒民的房間,他從不知道這個地方,地堡對他而言就像迷宮,永遠存在着未知的謎團。審訊室的門開着,過道裡空無一人,他不禁懷疑是不是找錯了地方,誰知道呢,進去看看吧。
顧淮均再次理了理領子,走進了房間裡。房間正中擺着一張不大不小的金屬方桌,桌邊坐着一個中年男性白人,他對面則立着一台帶有顯示屏的機器;這個房間也并不大,看起來隻有平時小隊使用的會議室的一半,四面的金屬牆壁上毫無飾物,單調得可怕。那男人聽見腳步聲,隻從手中的平闆終端擡起眼掃了一下,說: “坐。”話音剛落,審訊室的門便自動關上了。顧淮均應聲行了個标準軍禮,接着是“報告長官!”和一串簡短的自我介紹,最後坐到了那台機器邊上。
“顧,淮,均。”那人有點費力地拼讀出這三個漢字來,笑了笑, “你的姓氏還挺少見的。”
顧淮均鄭重其事地嗯了一聲。
“下士,現在你被要求接受北郡第一軍事基地内部安全審查,接下來你的一言一行都将作為審查材料,全程将會以錄像形式記錄在案。是否明白?”
内部安全?顧淮均感到意外,這也就是說地堡内部發生了什麼,他先前還以為是因為白風的亞人士兵才有的這次審查。他依然記得副隊講過地堡大批亞人士官失蹤的事情,現在看來那些人應該就是現在的白風了,要想深入了解白風,像隊長這樣親曆變故的老兵自然會是用來收集信息的頭号對象;而像他這樣的新兵,就跟朱利安說的一樣,應該隻不過是因為與隊長同在一隊而連帶受審。但是間諜,還是在管控森嚴的地堡裡,這實在是出乎意料。
“明白。”
“好。接下來回答我的問題。四天前,你參與了地堡對白風的圍剿行動,這是你首次與白風接觸嗎?”
“是。”
“你是否在交火後參與到L1-331小隊隊長對一名白風武裝分子的急救?”
“是。”
“你為什麼要對敵人施救?”
“因為是我隊長的指示,在戰場上我應該服從直屬上級的命令。”
“描述一下你當時急救的情形,包括周邊的狀況。”
“我當時,當時隻顧着給傷口止血,不太清楚周圍的狀況,隻知道窩點裡的一整台終端被燒着了,火很大,照亮了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