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花了不少時間,但提着大箱小箱的工兵們總算到了。按照他們的說法,這座商業廣場底下應該是一個貫通的停車場;在解決掉路口的自動兵器後,他們會在一樓待命;另外,一支醫務小隊正在趕來。随着機槍塔如同被無形之手擰斷了脖頸一般終止了運轉,齊聚的四隊士兵火速向地下挺進。
如工兵所言,這下面确實是個大停車場。這裡一片昏暗,人眼隻能依稀辨認出四周林立的水泥柱,以及黑暗中時而閃爍的破燈;空氣裡中彌漫着陳腐的異味,像是很久沒有通風的後果。
在夜視儀的輔助下,顧淮均與剩下幾個人類走在一起,跟着打頭陣的亞人們前進,一步,一步。随着深入,他的視野中漸漸浮現出塵埃覆蓋的車輛、散落四處的垃圾、殘破的瓦礫、崩裂的承重柱和裂紋滿布的天花闆,一切都述說着大災變最初的光景。在這一片漆黑中摸索了許久,顧淮均不禁開始懷疑這裡到底有沒有敵人。但就在此刻,前方的亞人停下了,他立刻警惕起來,仔細辨讀亞人們的手勢:
有人表示聽到了某種聲音。五個人表示贊同,其中就包括朱利安,他還指了指一個方向(顧淮均順着手指的方向望過去,看不到什麼異樣的東西)。隊長們,呃(顧淮均注意到一些并不認識的動作),最終決定兵分兩路朝該方向前進。四個人類,殿後。
一隊徑直深入,一隊從側面接近。一段距離後,周遭棄車的數量驟然增多,似乎這裡就是它們紮堆的墳場。還有遠處,那一面牆一樣的東西,詭異地橫擋在兩根柱子之間,但在夜視儀中,顧淮均并不能看清楚那是什麼,隻能判斷出它與柱體的顔色相近
停下。隊長擡起握拳的右手示意。
其餘人立刻躲到附近的掩體後。顧淮均捏了捏右手裡的握把,不敢出一口大氣,死死地盯住前面,生怕漏掉了任何動靜。側面接近的小隊則仍然向前,謹慎地,探着步子。
忽然,槍響與火光一齊炸裂,漆黑的停車場忽明忽滅,像身處閃電不斷的暴雨夜,像坐在燈管故障的電影院。顧淮均看見,和彥跟上霍奇向前突進,另有兩人也沖向了更靠前的掩體;那堵“牆”後倏忽升起了躍動的,搖擺的強光,愈來愈大,直至吞沒了那牆本身。那是火,不受控制的火。那強光讓淮均不得不關掉夜視儀,他現在已能清晰地辨别出探出掩體射擊的敵人,人形的輪廓被身後的火光映得分明。
淮均抓準時機開火反擊。似乎,擊中了!
交火并未持續太久,敵方不再有回應,隻剩下那蔓延的火在抽動着。
淮均自掩體後走出,心髒仍跳得急促,他看見隊長放低槍口,徑直向前走去,跑動,單手撐在引擎蓋上,輕盈地越過擋路的車輛。随後,他聽見隊長在大喊自己的編号,她需要急救。
還沒搞清楚狀況的顧淮均以為是她受了傷,連忙跟了上去。等他抵達隊長身邊,卻發現隊長正跪在地上,面朝一個倚柱而坐的狼人,雙手捂着那人的左下腹。那人并沒有穿着地堡的制服,很顯然,是敵人。
由不得顧淮均多想,隊長的吼聲讓他不由自主地行動了起來:“别愣着!把紗布給我!”
淮均掏出敷料和醫療剪,雙膝一沉,開始檢查傷口。他利索地剪開衣服,隊長立刻将手松開去展開繃帶,一個黑洞洞的傷口于是暴露在兩人眼前。失去了壓力,汩汩的液體從中湧出,在火光下顯得猩紅。淮均一手壓住眼前的洞口,一手探到那人腰後,發現同樣也有創口,一個更大的空洞。這條被子彈貫穿的生命就像一個被紮穿的水球,迅速地幹癟着。
正當兩人火急火燎地嘗試堵住傷口時,這不時呻吟的人有氣無力地說起話來:“看你急得那個樣子,已經沒用了……”他說的是俄語,但顧淮均并不确定這話是對誰說的。
“你别出聲!死不了!”隊長惡狠狠地回了一句,手頭往創口裡塞繃帶的動作一刻不停。不知是不是因為劇痛,那人哼哼了兩聲,身體止不住地打顫。
“隊長,他們在找你,那團火裡……”聲音低沉,是霍奇站在背後,隻是他還來不及把話說完。
“你去!醫務隊到了嗎?你随便找個什麼人,讓他趕緊把醫務隊帶過來,快點!”
“我去吧。”是朱利安的聲音,話音未落,接着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漸行漸遠。
顧淮均回過頭看了看,隻有和彥站在那兒,口裡喘着白氣,半個身子沐浴在血紅色的光裡。至于隊長,他從沒在她臉上見過如此……豐富的情緒。
“隊長,他背後還有。”
她沒有吭聲,隻是立馬托着手裡早就被染紅繃帶,繞到了顧淮均右邊;而淮均把那人左臂一拉,搭在自己肩上,讓他靠在自己身上,好給包紮留出空間。那人吃痛地嚎了一聲,聲音沙啞,聽得出來喉嚨已經很幹了,隻要再多流一點血也許就再也不會動彈了。可他還是想說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