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隻剩那一個辦法了。有主動的嗎?”
衆人面面相觑,一片寂靜。見此場面,霍奇歎了口氣,打算去取工兵鏟,突然,顧淮均舉起了手:“我。”
人群的目光齊刷刷地轉到了這名來自中國的人類身上。黛西和霍奇感到十分意外,站在淮均旁邊的和彥跟朱利安更是倒吸了一口涼氣。朱利安邊扒拉着淮均那隻舉起的手,邊小聲勸說:“這不太好吧,多不吉利啊。把手放下,放下……”
“你确定?”一位隊長問道。
“嗯。”顧淮均一副鎮定自若的樣子,并沒有理會急得不行的朱利安。
“行,勇氣可嘉。還有人願意嗎?再來一個就行。我們本地的那個帥哥?”
棕發的士兵連連擺手,使勁兒搖頭。
和彥看了看顧淮均,突然把手舉了起來:“算我一個。”
朱利安覺得這兩個人中邪了。
“那就你們兩個,拿上鏟子,快去快回。如果發現遺體,終端聯系,如果沒有,記得把土蓋回去。”黛西走過來拍了拍兩人的肩膀。霍奇則把僅有的兩把鏟子提了過來,交到兩人手中,難得地表現出支持:“有事聯系,我馬上趕過去。”
今夜是無風之夜,天中的雲翳比往常稀薄,得以窺見銀白的月亮。兩人一前一後地走着,不發一語,隻有單調的踏雪聲此起彼伏。直到他們來到一個雪堆前,顧淮均才停下了腳步開始在雪堆上摸索起來。和彥看見雪堆上插着一個十字架,于是打開肩燈,問:“在找那個十字架嗎?就是這兒了對吧?”
“嗯。”顧淮均不再多說,點亮肩燈,開始了手頭上的工作。
鏟雪并不太困難,但深入到土層時才開始費力,常年的低溫已經讓泥土凍得硬邦邦,簡直成了一堵防止鑿墓的天然壁障。期間兩人好像達成了默契一樣沒有任何交談,就像兩個完全互不認識的陌生人。和彥時不時地看一眼顧淮均,他發現淮均有時動作會慢下來或者幹脆在某個姿勢定住,于是問:“你累嗎?”
淮均沒有回答。
過了一會兒,和彥又問:“我感覺有點冷,你冷不冷?”
沒有回應。
又沉默了一會兒,和彥換了個話題:“我從來沒聽你講過你爸媽的事情,跟我說說呗?”
……
“顧淮均你特麼聽沒聽見我說話!我做錯什麼了你又不搭理我,你最近怎麼這麼極端?”和彥把鏟子往地上一插,走過去照着顧淮均肩膀推了一把。
淮均打了個趔趄,以幾乎不可聞的聲音回了一句:“别碰我。”
“原來你還會說話啊?能不能給我正常點,我哪裡又惹你了?”
“你沒有錯!全都是我的錯!我的問題!”顧淮均突然吼了起來,一把将阻礙發聲的防寒面罩扯掉,“想聽什麼!?我沒有爸媽你滿意了嘛!!!”
和彥頓感大事不妙,趕緊打個圓場:“這有什麼,我也沒有爸媽。”
“你懂個屁!我爸媽死了,在給我過生日的時候死了!我家裡着火了,都燒光了,我什麼都沒有了!從小就被看不起,長大了又被歧視,我到底要怎麼做?還要怎麼做你們才滿意!根本就沒人在意我活得有多痛苦,隻會特麼的指指點點!”顧淮均難以支起腰,雙手扶着膝蓋,大口喘着氣,一團又一團的白霧從他口中沖出,“不如死了……呼……呼……一了百了!”
和彥目瞪口呆,連忙道歉:“對不起淮均,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不知道……”伸出手要拉顧淮均一把。
顧淮均卻用力把對方的手打到一邊:“别碰我,你知道我喜歡男的,你不覺得惡心嗎?”
和彥俯下身子,試圖靠近,但顧淮均突然直起身,毫無防備的和彥被結結實實地撞到了下巴,摔坐在雪上,看着眼前人發了瘋一樣抓起鏟子,一邊大叫一邊重重敲打着地面,一遍,一遍,又一遍。不知重複了多少次之後,顧淮均跪在地上,倚着鏟子上氣不接下氣。
和彥吞了口唾沫,站起來,走到淮均身邊,跪下,見他沒有什麼動作,小心翼翼地抱住了他:“你還有我,有朱利安、梁文龍和江醫生。我從來沒覺得你有什麼惡心的,他們肯定也不會。你原諒我好嗎?”
顧淮均的呼吸漸漸平穩,兩人就這樣默默待了一會兒,遠遠看過去很像兩尊抱在一起的雕像。随後和彥撿回被丢掉的面罩,拍了拍雪,讓顧淮均戴上,自己拿起鏟子繼續先前的工作。
等到理性完全回歸,顧淮均加入和彥。
他們仍舊不說話,好像兩個陌生人,但有些東西一旦改變就再也回不去了。就像冰化作水,水又凍成冰,它還是從前的那塊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