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隻有自己一人,葉蓮娜一定會蹲下抱頭;若發聲器沒有關,一定會響起尖銳的水壺燒開聲。
現實是不隻有自己一人,發聲器也關着,葉蓮娜努力克制低頭的沖動,視線緊緊盯着地面。
對方觸碰的位置在側臉下颌線,那裡靠近下颌角和耳朵,也是骨頭最明顯的位置。
薄薄的皮膚包裹着骨頭,少量神經末梢分布于此,被碰不會有過于細膩的觸感反饋。
隻能感到來自銀色機械的冰冷,克制小心的力度讓人想起戴着消毒手套的牙醫。
他也慌亂了嗎?
不論想做什麼還是肢體接觸,Beta都會禮貌詢問一句,得到同意才會去做。
可他剛剛直接碰自己的臉……
果然剛剛的話太出格,葉蓮娜感到自己的臉在發燙。
盡管如此,那天鵝似的脖頸沒再沉重向下垂落。
回去路上景伯樓主動提及以前在學校的往事,葉蓮娜試圖壓下慌亂的反應,努力專心聽對方的話。
她還記得上次在圖書館的聊天。
那次聊天和文件彙報無二,按理來說不是一個有趣的傾聽體驗。
但精準的詞彙描述,一個詳盡真實的世界展現眼前。
浩瀚的宇宙中,再小的星艦也會形成不同的社會風氣,這是生活在地上的普通人難以想象的,葉蓮娜以為那會是個很安靜封閉的地方。
葉蓮娜聽過很多人講故事。
不知是運氣問題還是普遍現象,遇到的大多故事不太有趣。
有的深陷感情問題無法自拔,有的以自我為中心出發,有的在強烈輸出自己的價值觀。
幾次恍惚以為身在吵吵鬧鬧的互聯網,聽來的故事像一串串從耳邊流過的代碼,沒有靈魂,沒有溫度,隻有重複性的數據和邏輯。
在那些故事的襯托下,有趣的故事愈發珍貴,像溫潤的珍珠埋沒平凡的沙礫,在記憶發出晶瑩的光芒。
景伯樓的故事不太一樣。
比如在一個愛好航海的人眼裡,大海是伏特加為基酒的藍鲨,又是藍橙力嬌酒混合的夏威夷雞尾酒,當深藏的情感傳染給旁聽的觀衆,大家都會聽得醉醺醺的。
那麼在景伯樓的眼裡,世界宛若透明的立方塊,連第一人稱的自己都可以成為講述者的觀察對象。
這種視角聽上去過于冷酷,人怎麼可以剝離自己的感受看待一切?
但實際聽起來像在聽數學老師講證明題,隻是用一個解法揭示世界的一個側面。
很奇特的視角,甚至難以去判斷這位Beta是什麼樣的人。
對方成長環境如何?什麼樣的經曆導緻這樣的思維?以自己有限的經曆葉蓮娜無法想象。
她以為今晚也如此,結果卻又不一樣。
提起自己的軍校生涯,葉蓮娜能感到景伯樓投入到那個時期的自己,不再從局外人的視角複盤這段時光。
比如考試前夜的學生和老師,一個絞盡腦汁找老師的出題習慣,一個想方設法坑自己的學生,往往複盤的時候又會互相吐槽。
其中有一位讓景伯樓印象深刻的老師。
“這位老師應該深谙心理學,他的考場總有以為躲過了,但真正的陷阱在後面的情況。”
準備翻滾障礙物,結果障礙物後面的地是空的,毫無預兆就掉下去;又或者剛把敵人甩掉,急慌慌躲進房間,實際已經有人在天花闆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