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松跟在後面,“陸哥,你别急,待會我送你去醫院,用不了多長時間的。”
飛奔到家門口,陸平匆匆洗完臉,衣服都來不及換,往雞籠裡抓了一隻雞跑到鄰居大姐陳菊萍家,拿了五十塊錢,拜托鄰居幫忙殺掉,用來炖湯。
鄭家與陸家幾算是門對門,趙倩聽見捉雞的動靜,挺着肚子出來,“陸哥,你别慌呀,秀芬大姐陪着劉姐在醫院呢。我打電話去問過,已經生了。”
陸平哪裡顧得上她再說什麼,一個勁地囑咐鄰居大姐雞要炖嫩一點。
“這時候哪有不急的。”鄭松回屋換了一件外套出來,“你還是先顧着自己吧,順便幫忙看着點他家陸安安。”
“行了,我知道,你開車開慢點。”
兩個男人風風火火去停車的地方,趙倩将陸易安招到自家門口,突然想到了什麼,又沖着兩個男人的背影喊:“劉姐生了個大胖閨女!”
陸平沒聽清,“她說什麼?”
鄭松聽得也迷糊,“好像說生了個大胖小子,這下陸哥你真的是兒女雙全了。”
“生了個大胖閨女?”陸易安嘴裡含着一塊糖,慢點着頭,話說得含糊不清。
“對。”趙倩摸着她的頭,“安安要有妹妹了,高不高興啊?”
陸易安哪裡懂得生孩子,隻是搖着頭,“妹妹?”
*
再次睜開眼,望着泛黃的天花闆,陸易甯眨了很多次眼睛。
周圍好像有幾個女人一直在說話。
“你看,她的鼻梁骨長得跟她爹的一樣,又直又高的。哎喲,這大耳朵,這大臉盤子,娃娃以後長大肯定是當官的命。”
熟悉的說辭,好像在哪聽過。
陸易甯眨了眨眼睛,慢慢看清出現在眼前的女人。女人三十來歲的年紀,皮膚偏黃,尖下巴,高顴骨,單眼皮,眼皮有點腫,右邊的眉毛裡有一顆黑痣,額前的劉海三七分,被兩個紫色的一字夾固定住後再梳到後腦勺,一直在對着自己努嘴,逗自己笑。
“秀芬伯娘?我又重來一世了?”她之前迷迷糊糊看見母親的臉,還以為自己在做夢,直到看清女人,終于反應過來。
這個女人是母親在煤礦上的好朋友之一,周秀芬,煤礦村裡雜貨鋪的店主。
上次重生,第一眼看見的是伯娘,也是這樣發黃的天花闆。
陸易甯心裡充滿感激地呐喊,感謝天感謝地,給了自己反悔的機會。
劉秀珍心裡不安,伸長脖子問:“姐,孩子這麼久了,怎麼不哭呢?會不會?”
“你不要亂說。”周秀芬抱着女嬰,“不是看起來好好的嗎?不過,怎麼隻見流眼淚啊,她也太安靜了吧?”
劉秀珍說:“我記得我家大的那個女兒一生出來,哇哇哭得可厲害了。”
“也不一定所有孩子都要哭吧,我家大兒子出生就沒怎麼哭。”
三輪車跑了七八分鐘,陸平抵達醫院門口。
說是醫院,其實并不大,隻是一間私人診所。診所裡的醫生各個都是牛人,每個人身兼數職,外科,婦産科,内科,骨科都有涉獵。
這是距離礦山最近的診所了,正規大醫院去不得。這裡的位置偏,抓計劃的很少來,附近有人生孩子都會送來這。
因為小,陸平很簡單就找到母女倆所在的房間。
陸易甯好像聽見了父親的哭聲,還有女人的笑聲。
周秀芬看見陸平趴在床邊守着妻子哭,直接笑了出來。
“你怎麼這樣就來了?灰頭土臉的。”劉秀珍看着淚流滿面的丈夫,哭笑不得。
“我一出井,聽到你都要生了,難不成還要我喬裝打扮成個妖精才來。”陸平握着妻子的手,“苦了你了!”
“苦什麼,又不是沒生過。”劉秀珍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嫌棄地說:“你現在才像個妖精,黑煤精。”
“哎喲,别守着婆娘哭來煩她了。”周秀芬抱着女嬰,“你看,你胖姑娘長得真像你。”
陸平擦掉眼淚,小心将女兒抱過來。
他的頭發亂糟糟的,依稀能看出之前認真梳理的兩塊瓦發型的輪廓,眼淚和鼻涕同時挂在臉上,陸易甯看見這張臉,頓時哇哇大哭。
她上一世也是看見的也是這張臉,父親年輕時候的臉。如果不是她自作聰明,他也不會在兩年後,死于那場礦難。
真不敢想,自己還能再次見到他的模樣。
“哇,一看見爸爸就知道哭了。”
周秀芬轉身對劉秀珍說:“你看,孩子哭得響得很。”
“會不會是我吓到她了。”陸平想到自己不修邊幅的模樣,怕弄髒了孩子。
周秀芬從陸平的手裡将孩子接過來,笑着對陸平說:“你先把臉擦幹淨,你看你鼻涕都快掉她臉上了,她能不哭嗎?”
陸平走到床邊撕了點衛生紙,擦幹淨眼淚和鼻涕,又将陸易甯抱回來,“我能不能抱出去給鄭松看看,他在外面不好意思進來。”
得到劉秀珍的同意,陸易甯來到這個世界上看見的第四個人,鄭松,父親在煤礦上的好兄弟,微胖,皮膚偏黑,個頭比父親矮點,濃眉大眼的,在陸易甯的印象裡,他的話很少,是個真正的老實人。
“陸哥,長得真像你。”鄭松靠着牆,看孩子時,嘴巴就沒合攏過,“男孩還是女孩啊?”
“女孩。”
“我也想要一個女兒。”鄭松說:“像你家陸安安那樣的,招人愛。”
“會有的。”陸平說。
陸易甯看着鄭松的臉,心裡暗自回道:不會的。
她記得,鄭松會有一個兒子,與自己同一天出生,估計沒幾個小時趙倩阿姨就會被送過來。
第一世,他的兒子是自己的兒時之敵。第二世時,兩人是同病相憐的可憐人,喪父的可憐人。
被幾人抱着來回看,陸易甯瞌睡來,睡了一覺,再次醒來,鄭松已經被煤礦上打來的電話叫回家去接人了。
而父母在這兩個小時内,定好了自己的小名,陸七七。
原因很簡單,農曆七月初七出生。
晚上八點,趙倩平安生了個兒子。
鄭松嘴上說着想要女兒,但看見自己第一個孩子的那一刻,是男是女早已沒那麼重要。
劉秀珍聽到趙倩母子平安的那一刻,懸着的心也跟着放了下來。
陸平買了小籠包回到煤礦上,等大女兒吃完,重新換了一身行頭,并去鄰居家端來炖好的雞,裝在飯盒裡。妻子一直沒胃口,說不定雞湯就能對她的胃口呢。
“爸爸,我要吃雞腿。”陸易安守在餐桌前,一眼就瞄準了熟爛得快要脫骨了的大雞腿。
“不行,這是你媽媽跟倩倩阿姨的。”陸平蓋上飯盒,“再說了,你不是剛吃完小籠包嗎?”
陸易安嘟着嘴,“大胡子家的包子肉少你又不是不知道。”
“明天你再吃雞腿。”陸平打包好餐食和劉秀珍這兩日換洗的衣裳,拉着女兒出門,在家門口等鄭松。
鄭松把趙倩在孕期間給孩子織的毛衣,買的衣服全帶上,一個大牛仔包被擠得鼓囊囊的。
“走吧,陸哥。”鄭松鎖好門,陸平忍不住提醒,“其實用不了這麼多的。”
第一次當爹,鄭松傻樂傻樂地背起大牛仔包,“說不準能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