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秀珍手上的線一拉,寬大的袖口縮小,形成了一個泡泡袖。
趙倩捂着嘴笑,“姐,菊萍大姐定的這身裙子,袖子怎麼這麼大呢?袖子跟個大燈籠一樣,腰還特别細。”
“她說她在電視上,看人家香港人穿的裙子,很多這種,就連結婚,袖子都是這樣的。”
“我欣賞不來。”趙倩搖頭,“這穿身上,壯得要命,也就隻有菊萍大姐有閑錢來做這種裙子。”
劉秀珍剪掉線頭,擺好裙子,“不一定啊,我看電視上的人穿着也很好看。”
“媽媽,我也想要這樣的裙子。”陸易安從陳菊萍家裡跑出來,乖乖站在竹篩旁邊。
趙倩開玩笑說:“這袖子都比你頭大了,安安穿身上,不怕别人說你有三個頭啊?”
陸易安自信地說:“我才不怕,誰敢說我,我罵誰。”
“咦,會罵人太值得驕傲得很呐!”劉秀珍說:“你身上的裙子我才給你做了多久,過段時間再說。”
“媽媽,我想吃醬油拌飯。”得不到新裙子,那就換個别的要求,這段時間天天吃外面的菜,陸易安快吃膩了,難得昨天劉秀珍煮了一碗面條給她吃,就宛如人間美味。
不說還好,劉秀珍拍了腦門一巴掌,本來今早去提水的時候就要去周秀芬家買點醬油回來,正好過幾天,孩子滿月宴用。結果跟安老太太在路上聊天,給聊忘了。
生完孩子,總是不記事。
劉秀珍回屋,拿了一個裝着裙子的塑料袋交給陸易安,并從兜裡拿出錢給她,“家裡沒醬油了,給你兩塊五,你去陳大伯家買一小瓶來。你買來,我晚飯做醬油拌飯給你吃。你到他家的時候,順便把這身裙子拿去給你秀芬伯娘。”
“陳大伯家沒有兩塊五的醬油。”
兩塊五,沒有一點油水,陸易安嘟囔着嘴拒絕。
雜貨鋪裡的價格劉秀珍了熟于心,小家夥就是要跑路費,劉秀珍又多給了她一塊,“這下行了吧。不過你得給我拿水壺去路口接水,在那守着,等它接滿了,來喊我去提。”
“好!”
陸易安跑回房間,提上大水壺,噼裡啪啦的,跑得帶風。
“小安安的這身裙子真好看,紗裙面前還貼得亮晶晶的。”趙倩唉了一聲,“要是我家那小子是女兒的話,我也要拜托你給她做幾身。”
劉秀珍翻了個白眼,“又開始炫耀了,你不想要兒子,别人家還想呢。”
“我是說真的。”趙倩撐着下巴,坐在太陽底下,氣蔫蔫的,“女兒多好啊!”
被說到心坎上,劉秀珍心裡的悶氣漸散,“這胎不是兒子,說實話,剛開始那幾天心裡還有點堵得慌,但是後來一想,我給陸安安做了那麼多漂亮的小衣裳,要是全壓箱底,多可惜啊!正好來個女兒。”
陸易甯躺在床上,被兩人的談話吵醒。
她知道母親年輕時一直很想生兒子,嘴上說是兒女雙全湊個“好”,實際上是因為爺爺奶奶一家。
接受不到好的教育,看不見外面的社會,被困于爺爺奶奶讨伐聲下的她,不過是想通過生兒子來争口氣。
父親有一個姐姐,一個哥哥。
大伯是長子,從出生就奪走了父母所有的關愛。在爺爺奶奶眼裡,大伯是長子,能傳宗接代。女兒是給别人家養的人丁,好歹能換點錢。所以父親稍微幸運一點,成了家裡一個可有可無的存在。
因為頭胎是女兒,大伯家已經有了兩個兒子,重男輕女思想嚴重的爺爺奶奶本來就偏心大伯一家,這下更有理由踐踏母親和父親。
家裡的土地分的少不說,還被擠兌到這裡來挖煤。
以後隻會更嚴重,因為妹妹的出生,大伯和兩個老人将用斷絕關系來威逼父親離婚再娶。
上一世,父親遇難,妹妹沒有機會來到世上。大伯大伯母還有爺爺奶奶直接将母親掃地出門,沒幾年又打着為孩子好的借口來給母親介紹男人。
而自己,除了和他們吵架,什麼都做不了。
陸易甯越想越氣,好在受盡白眼,父母依舊很愛她們。
趙倩說:“我看你家小胖女長大後,她姐的衣服她應該穿不得。”
“那重新做呗。”
屋裡的孩子睡醒了,趙倩眼皮一沉,又要進屋哄孩子,心真累。
孩子哭得大聲,趙倩抱出來,聽劉秀珍的話,站着輕輕地晃動,“好了好了,大兒子你再哭,媽就要哭了。你倒是學一學人家陸七七啊!”哄完又羨慕道:“姐,你家七七真是個福娃,打雷下雨都不聽見哭的。聽說,隻是出生那幾天哭了,還隻哭了兩次。”
“她真的是個福娃。”劉秀珍起身,走到門口一看,陸易甯早就醒了,不過是躺在小床上,盯着屋頂看,“你看她現在醒了,哭也不哭。”
“我之前還以為她會不會生了什麼病,帶去大醫院查,醫生又說健康得很。”
哇的一聲,刺得耳朵疼,趙倩皺着眉頭,“剛才才喂過奶啊,又沒有尿尿,這孩子還哭得這麼大聲。姐,我真的好羨慕你啊!”
陸易甯聽着也心煩。
鄭煦這家夥的嗓門一直很大,也隻有陸易安被母親打哭了,哭聲才能鎮得住他。
“還沒取名字嗎?”劉秀珍回去坐下。
“還沒。”趙倩一邊哄娃一邊說:“他爸取了兩個名字,一個叫鄭成功,一個叫鄭繼光。”
“鄭成功?”劉秀珍笑道:“怎麼不叫鄭勝利呢?”
趙倩:“鄭松說書裡有個将軍叫鄭成功,打日本鬼子打得可兇了。”
陸易甯思考着:打日本鬼子的應該叫戚繼光,好像□□的叫鄭成功。
劉秀珍一直在笑:“還打上日本鬼子了。”
“不過我今天早上去接了個電話,我爸請人取了一個,叫鄭煦。說什麼能給身邊人帶來溫暖的意思,像太陽一樣,我也不太懂,我覺得挺好聽的。”
“這個還可以诶。”劉秀珍說。
陸易甯:以後鄭煦長大,的确會給身邊人帶來溫暖。就那個渾球樣,氣得人心火燒熱氣冒,除了陸易安,誰都鎮不住,可不是會給人帶來溫暖。
趙倩在門口走來走去,孩子的哭聲終于小了一點,“我之前還怕要等到七月半的那天才生,到時候老鬼送來的小鬼鬧騰不好管。現在看來,也是個吵死人的家夥。”
“要我說,誰送來的都不好用。”劉秀珍說:“你看我家陸安安,八月份出生的,照樣調皮搗蛋得很。”